郿县以西三四里,一处无名荒塬,董虢站在峭壁边上,远眺郿县城中。
远处,郿县上空,火光染红了整片天空,照出了郿县那四四方方的轮廓。
即便离了三四里远,站在高处的董虢等人仍能望得见城中景象。
血色夜空之下,滔天凶焰狂舞肆虐,将城中一座座屋舍吞噬,发出一声声‘劈啪’爆响,更有梁木倒塌之轰鸣。
火光之中,依稀可见城中人影绰绰,百姓四下奔逃。
哭喊声、呼叫声、惨叫声等交织一起,编织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董虢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但负在腰后的双手已攥得泛白。
一旁,平日常面带嬉笑的郭嘉,此刻脸上也没了笑容,唯有沉重。
仅凭麾下两百悍卒,便将拥军万众的郿县给搅得天翻地覆。
若非现下亲眼所见,他实难相信。
那皇甫郦这些年随皇甫嵩东征西讨,绝非易于之辈。
可就是这般一员良将,却被董虢玩弄于鼓掌之间。
心念一起,郭嘉偷瞥了董虢一眼。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智略手段,当真是不可思议。
唉,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董虢,如今这数以万计之百姓因汝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汝可有悔意。”皇甫嵩一双浑浊老眸泛红,死死盯着董虢背影。
董虢沉默,良久方不答反问道:“老将军当年屠了那数十万黄巾降卒后,可曾夜不能寐?是否常怀愧疚之心?可有后悔过?”
皇甫嵩脸色登时一呆,继而满面愤慨,大声辩解道:“这如何能比,我所杀之人,皆是妄图乱我大汉社稷之贼寇,而你却是为一己之私而祸及无辜百姓,老夫戎马半生,手上不沾无辜人之血。”
“呵呵!”董虢回头瞥了神色大义凛然的皇甫嵩,面带讥讽笑了。
《后汉书》有载,‘嵩复与钜鹿太守冯翊郭典攻角弟宝于下曲阳,又斩之。首获十余万人,筑京观于城南。’
董虢算了下,算上其余的几次战役,皇甫嵩应该杀了二十余万的黄巾。
董虢不禁想问了,这些人当真都是黄巾军?
未必吧,其中必然有大量走投无路的灾民,饥民。
他们参加起义只是想活下去。
可皇甫嵩却将他们全都杀了。
更讽刺矛盾的是,皇甫嵩对普通百姓,又十分体恤爱护。
当然,这是以后来者的视角来看待皇甫嵩。
或许在当下,在皇甫嵩他们这种自幼受儒家文化熏陶,又受忠君思想洗脑的人眼中,那些黄巾军,即便手无寸铁,亦是反贼。
既是反贼,那便当杀。
或许他真便如他所说那般,杀得是毫无心理负担。
或许他真的认为,黄巾军裹挟的那些手无寸铁之民,已非是他大汉百姓,而是犯上作乱的逆贼。
“啊啊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开心就好。”董虢语气揶揄,点头如捣蒜。
可董虢这番言语作态,却登时气得皇甫嵩胸膛剧烈起伏。
不知为何,董虢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又感觉董虢什么都说了。
此子煞是会气人。
“噗嗤!”
一旁郭嘉见董虢用这种滑稽的言语举止,将皇甫嵩那张老脸气成了猪肝色,他一时没能忍住笑了出来,引得皇甫嵩怒目而视。
郭嘉懒得理会这倔老头,踏前几步,与董虢并肩而立于峭壁边。
“如今郿县已乱,皇甫郦已无瑕分兵郿坞,你要如何攻破郿坞?”
话落,郭嘉低头瞥了眼峭壁下,停在官道两侧歇息的流民,又道:“若是领着他们直奔郿坞而去,那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怕是不能成。”
“那些人杀起人来,便是百姓,亦如屠猪狗,不会有半点怜悯。”
董虢不答,忽扭头看向一旁生闷气的皇甫嵩,不怀好意笑道:“老将军已帮我乱了郿县,想来亦不介意再帮虢破了那郿坞。”
“是吧?”董虢朝皇甫嵩投去问询的目光,笑得格外贼。
“竖子!汝……汝……”皇甫嵩当即跳脚,气得指着董虢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该将那项翀调入郿县,又让自家从子盯着项翀。
以至让这竖子顺势钻了空子,布下谋局乱了郿县。
郭嘉若有所思地看着皇甫嵩,一双星眸越发明亮。
忽的,郭嘉拍手朗声大笑,道:“妙极,妙极。”
随即郭嘉和董虢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瞧见了对方眸间的笑意。
一时间,不知为何,两人心中竟同时觉得彼此颇为投契。
“公子,已准备妥当。”这时,三人身后上来一人。
“老将军,睡一觉,醒了就回老家了。”
话落,董虢猛地抬手切向皇甫嵩后脖颈。其动作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唉哟!”皇甫嵩握着后脖颈,满脸愕然,和董虢大眼瞪小眼。
“竖子,汝竟敢打老夫?”随即反应过来便是怒不可遏,一蹦老高,指着董虢,气得脸色扭曲。
董虢脸色尴尬,看着右手嘀咕道:“特娘的,电视剧尽特喵忽悠人。”
一旁那名破甲士卒和郭嘉亦哭笑不得的看着董虢。
这时,那破甲军卒猛地上前,用手中刀柄猛地一敲皇甫嵩太阳穴。
登时,怒不可遏的皇甫嵩便安静了,噗通一声瘫软倒地。
董虢见了,顿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