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永安殿,一灯如豆,闪闪烁烁,犹如鬼火。
大殿四周都黑魆魆的,偶尔有风从隔扇缝中吹进来,延龄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窗户,隐隐感觉几分不安。
自从刘树德辞去九门提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个安稳觉。
打心里说,他并不想处置刘树德,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文武百官的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欺君之罪,怎可姑息?这口一松,往后,效尤者必众。
他狠狠心,允了刘树德的请求:贬为庶人,永不续用,其后代永不参加科考。
太监唐德侍立在一旁,看着蹙眉沉思的延龄。
连日来内心渐渐膨胀的疑惧,却让他欲言却止。
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暗地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而,影影绰绰的,自己都吃不准的事情,也不敢轻易向皇帝吐露一个字。
这宫廷内的血雨腥风,他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也听前辈口传过。
一言不慎,便是轩然大波,搅彻天地。
他密切关注四周的动静,一丝异样的声音都不放过。
延龄似乎也感觉到他的紧张,他装作不经意将唐德叫到身边:“小德子,最近你可是有些心不在焉呐!”
唐德身体微微一颤,别看延龄年龄不大,这双眼却是犀利如同鹰隼。
他虽不爱言语,但是一双眼睛却始终冷静和不动声色地打量和观测周匝。
余光轻轻地扫过你的面孔,与你的眼神骤然相接,便明白你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唐德也不愿意瞒着延龄,便如实奏来“皇上,奴才的确隐隐觉得几分不安。”
延龄的心头一凛,果然不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他却不愿意轻易承认,便将眉头猛地一抬,故作惊异地问:“哦?为何不安?”
唐德抬起头看了延龄一眼,又环视了一下永安殿那些黑魆魆的角落,似乎唯恐黑暗之中有窥视的眼神。
“皇上,最近,奴才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对劲儿。”
唐德大胆地看着延龄,鼓起勇气终于将素日的疑虑说出来了。
“有何不对劲?”延龄目光如隼,向唐德逼来。
“奴才觉着,这宫禁之内,突然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唐德小心翼翼地看着延龄,又怕自己出言不慎,让延龄觉得自己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哦?很正常,陶英也有自己的亲兵的嘛。刘树德走了,陶英走马上任,安排一下自己信任的人,也是自然。”
延龄的语气很轻松,显得不以为然,但是在他的心内深处,巨大的暗影慢慢地延伸。
“皇上,非是奴才多疑和危言耸听。恕奴才斗胆,奴才也私下偷偷观察了这些人,他们走路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几乎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但是,面色凝重,隐隐地,透着一股杀气,奴才私下揣度,这些人断非寻常兵士,而是训练有素的”
“什么?”延龄大惊失色,逼问唐德。
唐德抬头迎着延龄的目光,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杀手!”
“啊”延龄的脸一阵煞白,他颓唐地倒在龙座上,双手紧紧地拽着龙座两边的扶手。
“谁派来的?陶英?”延龄的肩膀一阵哆嗦。
唐德直眼看着延龄,轻轻地摇头,但他不敢多说什么。
他深深明白,延龄羽翼未丰,此刻他若说实话,必然会乱了延龄的方寸。
万一延龄年轻气盛,一怒之下轻举妄动失败,那么,为了保全自身而舍卒保车的先例,他见过了万万千。
以疏间亲,稍有不慎可是引火烧身。
“鲁王?”
延龄死死地盯着唐德,延龄的面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唐德不置可否,面无表情。
“我说,他为什么这般卖力地撤掉刘树德,还说是要替先皇保护我们娘儿俩?撒谎!分明是狼子野心!”
延龄勃然大怒,他的手指慢慢收拢成一个拳头,狠狠地击打在紫檀木龙座的扶手上。
钻心的疼痛慢慢沿着手掌传到了胸腔,的疼痛早已不算什么,他是心在滴血!
自己的亲叔叔,先皇的托孤之臣,却如虎狼环伺在侧?全然不念骨肉之情。
为了笼络他,狄太后授意自己给他起的鲁王府,早已逾制。
分明是将他视同了“皇叔父”,任凭他蓄养男宠,任由他在家开乐坊,歌舞升平。
明明边患日益严重,国库吃紧,但拨给他鲁王府的用度,却从未削减分毫。
只要他在延龄的朝堂之下俯首称臣,狄太后都对他都客客气气。
也要求延龄不得对他这位最年长的叔父不尊,这是为了大局。
鲁王那日在朝堂之上推荐了陶英,陶英是鲁王的门生,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