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自山谷习习吹来,狄观澜拄着拐杖,冷峻的面容,嘴角带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焦虑,他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山峰出神。
三天了,他们驻扎在密林中,偷偷地观察着周匝的一切,他不相信,活生生的人,会突然都没了。
那十字型的标记,到了山峰前就神奇地消失了。
一直苦苦追所有的线索,突然中断,他们陷入巨大的困惑之中。难道他们都是神仙?能飞过去不曾?
那峭壁如同利刀削成,除了零零星星点缀其上的矮小灌木,陡峭险峻,与地面成垂直状。
“王爷,要不咱们折回去?再逗留下去,恐遭歹人暗算。”
王季抬头看着这黑魆魆的山峰,他隐隐地觉察到,这山峰有点阴森之气,像一把直插云天的利刃。
风水学上看,这绝非祥和之地,一股冷冷的杀气,似乎向他们慢慢地包围过来。
在宫廷呆久了的他,已经训练出了黑暗中猫一样敏锐的听力。
他似乎听到了刀剑出鞘之声,听到了杀伐之声,而他能判定,那绝非是幻听。
“是啊,王爷。我们三人势单力薄,此地地势低凹,若有人埋伏于高山密林之中,呈四面包抄之势,我们就插翅难飞了趁贼人还未发现,王爷,赶紧回去吧!”钱奎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面前这山峰让他感到几分毛骨悚然,他从来没见过这等怪异的山峰,像一柄锋利的长剑。
“王爷,恕属下多嘴,纵然是那姑娘对王爷有恩,可王爷您将自身的性命置之度外,费尽周折找到这里,又在此地等了整整三天,已经仁尽义至了,也算对得起那姑娘了。”钱奎看着狄观澜,小心翼翼地说:“出门前,老爷再三叮嘱奴才,要奴才好生照看王爷,如有不测,奴才该如何向老爷交代?”
王季见钱奎开扣了,也顺势劝说起狄观澜来:“王爷,您看着这周围的地形,如若有人在山中埋伏,备以滚木,巨石,弓箭,草团,火把,我们三人必死无疑。所以,属下以为,必须尽快离开这凶险之地,否则,我们便是人家的砧上肉了。”
狄观澜看着二人焦虑的神情,又想着连玉此刻不知去向,若歹人见他迟迟不来,恼怒成羞将她杀死,他又于心何忍?
纵然不杀死她,虐待她,伤害她,他又如何自处?
这一辈子,待他真心好的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异母姐姐,第三个,就是连玉了。
倘若说,前面两个女人,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亲情,那么这第三个,毫无瓜葛,萍水相逢,没几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乞丐这般热心。
这辈子,他不缺对他好的女人。比如李婉玉,她是个痴情的姑娘。
然而,假如他不再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呢?
不再是赫赫声威的皇后之弟呢?
不再是权倾朝野的狄家二公子呢?
她还会如此痴情吗?假如他真的只是个要饭的乞丐,邋遢,穷困潦倒,吃了此餐不知下顿了呢?
他听说从前她有一个相好的书生,才貌品相,比他狄观澜胜过不知多少倍?
虽说是她父亲强行拆散的,然而,却也说散就散了。
大抵骨子里,她也并不反对父亲的安排吧?
磨豆腐出生的,磨豆腐怎么了?
假如他不是靠着自己一点点地争,一点一点地夺,最终将那一直虎视眈眈时刻想致他于死地的狄家老大,死死地镇住。
他一个低贱的营妓之子,焉能有今日?
母亲死去之时,拉着他的手,哭着对他说:“儿啊,娘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娘死了,你就有出头之日了,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没有娘给您的羞辱,你会活得畅快,活得踏实,自在,活得光明磊落,直起腰杆,你也是狄家公子!”
他记得当时,他是负气对母亲说:“娘,我不稀罕这个什么狄家公子,我受够了!若不是你,孩子早已走了,我就不信,离开了他狄家,我就活不了!”
母亲惨烈一笑,向他伸出手:“澜儿,过来,靠近娘!”
他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把头慢慢地凑近母亲,突然,他的脸遭到了母亲狠命的一巴掌。
火辣辣的,他眼冒金星,万般委屈地看着母亲,委屈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没出息的东西!”母亲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在狄家,受尽了白眼,受尽了屈辱,我狠命地撑着,牙咬切齿地撑着,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为了你!没了娘,谁照顾你?谁能替你在你爹面前说几句缓话?我陪着笑,忍受着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忍受着他的冷落,忍受着他的折腾,为的是,有朝一日,我的澜儿,能快快长大,他自己能替自己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