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抬眸,定定望向李怀肃。
男人今日罕见地一身宝蓝色长袍,腰间暗金色饕餮兽纹腰带,衣着十分亮眼。
可这颜色却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李怀肃:“那路引,你是要去哪儿?”
原是说这个。
云媞微微舒了口气。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她姿态娴雅地行了个礼,“云媞已奏请陛下,决意南下,去外祖家看看。”
再借着外祖家经商的大船,旅居海外。
但她的计划,没必要跟太子说得太细。想必,他也不会有多在意。
李怀肃低头,看向跟前矮自己一头的女孩。
她果然是要去散心。只是……
李怀肃:“何时回来?”
一点笑意从云媞唇边漾开,如春雪初融,露出其下的花枝,“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不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回来。
李怀肃虽然没想到这一层意思,心底却浮现一股子出自本能的不安。
见云媞屈膝行礼,是想离开的意思。
李怀肃下意识伸手去挽,“你要出宫?孤送你……”
“不必了。”
云媞想了想,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她看向李怀肃,双肩端平,屈下膝盖,郑重地行礼:“听闻太子殿下要与臣女妹妹成亲。算着日子,成亲那日臣女应已乘船南下了。就在这里,祝殿下与妹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吧。”
“云媞!”
李怀肃只觉胸口撕裂一般疼痛。
他若早知道云媞活着,又怎会……
可云媞不听他解释,已是走远了。
女孩一身浅蓝色的披风,在秋日艳阳下飘飘荡荡,消失在李怀肃眼中。
罢了……
男人攥紧的拳头垂了下来。
云媞还会回来的,不急于一时。他定能再找到机会,一定能……
离宫云媞走的是角门。
萧皇后早早安排了一辆油壁小车,和一个年长些的姑姑陪着,向武安侯府驶去。
云媞来得巧,到得侯府时,正赶上禁军把人都赶在大门口,府里已经抄得天翻地覆。
油壁小车在侯府大门对面停好。
那姑姑含笑为云媞撩起窗帘,“姑娘就在车上看看便好,别下去,小心叫罪人给冲撞了。”
云媞看去。
只见侯府中有头有脸的亲眷人物,都被赶到了大门口。
傅子安被禁军推搡着,唯唯诺诺,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老太太连带着铺盖卷被扔在了地上,脸色灰败,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儿了。身边只有个齐姥姥扶掖着她身子,不叫她倒下。
旁的仆人不是早就得着信儿跑了,便是被收监,此刻一个都瞧不见。
几个年长的女眷只顾用袖子遮着脸,背人站着。傅子安的三个年轻姨娘站在一块,哭得抬不起头来。
其中一个,手里还护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想武安侯府,自大盛建国便有,百年荣耀,一朝塌陷。
便什么都没有了。
云媞愣神儿间。
姑姑在身边提醒,“傅轻筹来了。”
云媞猛地抬头。
只见长街尽头,一队禁军押着傅轻筹,缓缓行来。
他足上拖着沉重至极的脚镣,被磨破的脚踝流出的血,点点的淌到足下土地上。
姑姑在云媞耳边,“这是从大内监牢提到外头黑水狱里去等死。皇上仁慈,还叫他们一家子见上一面。”
傅轻筹真的就要死了吗?
看到傅轻筹这般惨状,云媞方才有了实感。
她傅轻筹一步步地走过侯府大门,押着他的军士刻意放慢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