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停了。
沈伞和徐寜一前一后从牢房出来,审了两个时辰,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两人绞尽脑汁愣是没从马逸口中撬出一句话。
徐寜抬头看了眼天,见夜已深,担心沈伞独自回去路上不安全,提议派人护送她回去。
可沈伞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根本不怕有妖魔鬼怪找上门,加上她有护卫,虽比不上温孤,但对付一般刺客还是绰绰有余,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徐寜:“沈大人有所不知,一入冬就会在边境扰民,时常有细作混入城中,我担心他们误伤到你。”
沈伞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参狼和卨朝矛盾积怨已久,边境时不时有冲突,可是双方却仍旧有贸易往来,中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在参狼十分抢手,而参狼的兽皮,香料在中原也深受皇亲国戚追捧,这也是为什么两朝打来打去几百年,关系时好时坏的主要原因。
“徐大人多心了,参狼选择这个时候来犯,极有可能是临近冬季,他们面临没有吃食的困境,等抢到足够挨过冬天的食物自会离去,犯不着杀一个无关紧要的钦差惹祸上身,不值当。”
徐寜心下一愣,这话和李景让说的完全如出一辙。
这也是为什么李景让会命令百姓将多余的存粮上交,就是防止参狼入境抢夺粮食和物资。
可沈伞一直待在扬州,从未踏足西北,按理来说她不可能会有如此透彻的分析,不过她方才短短几句话,却是直截了当点出了参狼来犯的原因。
徐寜忽觉此人不简单,至少她并没有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城府。
他抱拳行礼,不在相劝:“既然如此,沈大人慢走。”
沈伞同样抱拳致礼,随后在徐寜忧心忡忡地目光下上了轿子。
今天是十六,月亮格外明亮,夜间行走,不打灯也能看清路况。
轿子穿行在街巷,慢慢朝驿站挪去。
沈伞入城后,因思虑过重,连着几天几夜未曾合眼,这会儿深感困倦,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轿身徒然一抖,只听得护卫大喊一声“有刺客,保护大人”,接着外面响起了刀剑碰撞声,那打斗声持续一会,就没动静了。
沈伞坐直身子,紧紧盯着轿门。
不多时,一只带血的手掀开青帘,来人带着面具看不清真容,但他的眼神很冷,只一眼,沈伞就知道此人来者不善。
未及开口,那柄带血的长剑已经架在脖间,“你就是奉旨前来查案的钦差?”
沈伞点头。
男子俯身,朝轿门走了半步,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后疑惑道:“怎是个女子?”
“办案查证靠的是头脑,而非蛮力,女子未必不如男。”
来人摇头,“女子天性优柔,遇到穷凶极恶之徒,未必能震慑住歹人。”
沈伞无言以对。
他放下帘幕,又问:“马逸关在何处?”
“府衙大牢。”
“刑部的人以什么罪名判他入狱?”
“通敌谋反。”
“通谁?”
这次沈伞没有回答,那剑立刻往脖子凑了几分,在细白的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快说,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沈伞思付片刻,刚要开口,轿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男子转身一看,发现有大批官兵正往这赶来。
长剑往腰间一勾,沈伞的钦赐玉佩就到了他手中,“我会再来找你。”
他说完,翻身上墙,离开了现场。
连初见状要追,被沈伞抬手制止。
连初虽然不解,但没有去追,而是去查看地上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一剑毙命,凶手出手又快又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可他独独放了沈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起驿站里的蒙面人,她拿出纸条递给沈伞,说道:“有人夜闯驿站,留了纸条。”
沈伞接过纸条,看了发问:“送纸条之人是男是女?”
“是男的,属下和他交过手,但忧心大人安危,所以没去追赶。”连初顿了顿,问道:“大人怎会有此一问?”
沈伞将纸条递还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欲知真相,飞天一见。
“纸条上的字娟秀齐整,仔细看会发现笔力不足,写信之人力道比寻常人小许多,应该出自孩童之手。”
沈伞看了眼面具人离开的方向,不禁觉得奇怪,这人和留纸条的必然不是一伙,可他究竟又是谁呢,何马逸有何关系?
一连串问题萦绕在脑中,沈伞只觉心头沉重。
“安定一行,可查到沈六欢下落了?”
沈六欢是马逸妻子,马逸出事后她也没了踪影。沈伞出京后,秘密安排连初动身赶至安定,找到并保护沈六欢安全。
连初叹气,想起安定之行苦不堪言,“属下进入安定后请了周太守帮忙,在城中张贴告示寻找沈六欢下落,可却并无结果。”
看来,沈马逸被捕后,沈六欢早就离开了安定。
她极有可能知晓马逸一案真相,为躲避追杀而藏匿他乡。
沈伞叹了口气,又盯着纸条,半响,才问道:“这飞天,所指何处?”
连初没有多想,直接脱口而出:“飞天境。”
“飞天境?”
连初点了点头,这才解释道:“属下听温大哥提起过,这飞天境是一家酒肆,老板娘代梨是西域人,专门买卖江湖情报的地方。”
沈伞看着纸条陷入沉思,前有江湖杀手,后又有神秘人相邀在飞天境见面,莫非此案涉及到江湖人?
若果真如此,事态发展远超她所想,她有必要回一趟京城了。
她将纸条收好,吩咐官兵处理干净刺客尸体,然后回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