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里的气温迅速下降,动植物纷纷进入了梦乡,黑暗中,空气中的水分一层层沉淀下来,一层层地落在植被之上。
没有下雨,偶尔一阵风吹过来,打在脸上留下湿漉漉的一片,山里的湿气太重了。
李骁虎走在前面,在他身后,是五名疲惫不堪的战士。武装八公里越野,再加三公里冲山头式奔袭,扎西等人无数次感觉到了死亡。
用肺要炸、腿要断已经无法形容他们当前的感觉了。
沿着小路往山下走了足足三十多分钟,他们才稍稍恢复一丝力气,而双腿已经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下山的速度不快,李骁虎要照顾兵们的体力,还得开路。他特意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利用这次进山越野的机会,把这条路趟出来,拉直到营区的路线,便于部队以后进山训练。
又走了十多分钟,李骁虎停下来,对扎西等人说,“原地休息十分钟,该喝水的喝点水,想抽烟的可以抽一根。”
扎西等人顿时来了点精神,把背囊放下,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扎西扭扭捏捏地从里面口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软中华,挨个发了出去。
他犹豫着是不是给营长发烟,刚有决定,就看到营长拿出灰狼点了一根,慢慢地抽了起来,目光炯炯,环顾四周。
这里是山腰处的一块小平地,周遭只有低矮的灌木丛,没有树林遮挡,因此可以俯瞰山下,视野非常开拓。
扎西抽了两口烟,低声对身边的史珍祥,问道,“你看连长汗都没怎么出,你说他体能是怎么练的。”
史珍祥低声道,“人家现在是营长了。你问他啊,我咋知道。”
“问就问,你当我不敢啊。”扎西说,立即转头看向李骁虎,大声问,“营长,你体能是怎么练的,感觉你跑十几公里都不累一样。”
李骁虎扭头看过来,笑着说,“多练,练不死往死里练,你们也可以像我这样轻松写意。”
“你呼吸都没什么变化,这也太夸张了。你也是人啊,是不是。”扎西说。
他的普通话带着口音,听着挺有趣,这小子是列兵,才十八岁,依然保持着率真,就是人们所说的讲话不过脑子的一类人。
李骁虎依然笑着,突然脸色一变。
扎西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史珍祥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扎西,等着看戏。
“营长我……”
“别说话!”
李骁虎低声喝道,身子矮下来的同时,已经把嘴里的香烟拿在手里,塞到脚后跟处踩灭,目光雷达似的向山下扫描观察,凝神静听。
这时,兵们才反应过来,和扎西无关,是营长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们都是参加过实兵对抗的,也都参加过协助武警搜山的,立即轻车熟路地把枪拿起来,悄悄分散开去,向四周观察。
好一阵子,除了一点点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传来,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声音。
这片山林是不可能有附近村民活动的,因为这里既是森林保护区,也是军事管理区,在进出的路口处是竖着警示牌的。往西两公里是空军和海军航空兵的靶场,那里存在未爆炸弹。
于是,这一整片山林就都被划为军事管理区了。
不应该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
此时,李骁虎也感到奇怪。
方才他的确听到了人讲话的声音飘过来,尽管非常微弱,且随风而过,但他肯定那是人讲话的声音。
可是,凝神静听之下,并没有再听到类似的声音。
他们所处的位置和营区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公里,但是路程是需要半个小时的,少说有个三四公里。在这当中有一片海拔较低一些的丘陵。
东南的丘陵差不多一个模样,普遍不高,却连绵不绝,夏季出现山火时,一扫一片,沿着山脊线烧出去几十公里一点儿也不夸张。
东南丘陵的树木以阔叶林为主,深山自然保护区中更是一片片的灌木丛,无从下脚。除了护林人员日常巡查巡视,附近村民是不会往深山里走的,即便是护林人员,也有固定的巡查巡视路线,他们也不会乱跑。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的八点多,在航空兵靶场和营区之间的这片区域,不应该出现人活动的迹象,除了第107营的战士。
李骁虎扭头低声下令,“把背囊背起来,跟着我走。”
扎西等人赶紧把背囊背起来,猫着腰跟在李骁虎身后,慢慢的往山下走。
尽管那个微弱的声音一闪而过,但听力敏锐的李骁虎依然准确地判断出了方位。
他要寻过去看看。
十几分后,李骁虎找到了声音来源位置。
他拿出手电筒打着照在地上,植被上有清晰的脚印,比较凌乱,而且是多人的。他站直了往刚才停下休息的山腰处看,视线被完全遮挡住了。
“打起精神来,我们顺着脚印跟过去看看。”李骁虎把手枪取出来,换上实弹匣后再插在快枪套里。
这一幕让扎西等人看得喉咙发紧热血上涌,肾上腺素迅速分泌,让神经系统进入了亢奋状态,疲惫迅速消散,或者说感觉系统被打了麻药,感觉不到疲惫。
动员一万遍,也没有换实弹匣这个动作有效。
他们所携带的八一杠弹匣都是空的,李骁虎带了一个92式实弹匣是为了应付意外情况,比如野猪。
东南的深山老林是野猪的主要分布区。
5.8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哪怕清空弹匣里的二十发子弹,恐怕都难以击毙一头成年野猪,带上一个实弹匣,聊胜于无罢了。
李骁虎用手捂住手电的灯头,让光亮从指缝里漏出来,照着地面跟着脚印往前追踪,他稍稍提了提速度。肾上腺素继续分泌的扎西等人紧随其后,这会儿是感觉不到疲惫了。
追了半个多小时,李骁虎停了下来,决定就此作罢,因为前面是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