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三娘灌了口酒,伏在桌上痴痴地笑道:“我真蠢。”
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唯一的听众,只是自顾自地讲着。
“他说他会娶我。”
“说带我离开陶家。说会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让所有人都知道,陶婉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他连女儿都能嫁人了,都不肯让我知道他的消息,你听到那姑娘说的没有,哈哈,真有意思,堂堂苍龙将军,一失踪就是十几年,十几年!”
“他给别人守诚,给别人守诚?!”
“那我呢?他欠我的承诺,谁来还?!”
她尖叫着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碎成一地狼藉。
陶九知眸中露出不忍,嘴唇微动,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酒三娘做完这个动作后像是全身失了力气,脸埋在自己臂弯里,风中隐隐传来低弱的啜泣声。
美人垂泪最是惹人怜爱,尤其是刚强惯了的女人乍然露出软弱姿态,能够无视的男人也真是铁石心肠了。
陶九知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缓缓开口:“我记得三姐离家那年,柳絮飞扬的样子很美。”
酒三娘从臂弯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乎不明白他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静安王爷的军队被截在铜西关外,粮草不通,前后夹击,你听说是林苍领军就急忙要去,砸了阮家送来的聘礼,还扬言宁可不要做陶家女儿,只愿做林苍的妻,生受了父亲十一鞭,断了三根骨头。”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我站在人群里看着,怎么也想不明白情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你宁可弃了姓氏跑去送死,可我看到你的眼神就知道,没人能阻止你。”
酒三娘眼神微动,思绪也随着回到了十几年前。
却听陶九知自嘲地一笑:“其实我现在还是不明白。”
“离开颍州那年我和父亲打了个赌,我说不用陶家的势力,三年之内必荣华加身。后来我做到了。我给自己改名叫陶九知,九是数之极,我对全天下夸下海口,将来这片土地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可我花了好几个三年也没找到你。”
酒三娘怔怔地听着,突然想到什么,缓慢地坐起身,眼带怀念地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她笑着比划了一个高度,“你在院子里玩花草,还问我身上为什么那么香。”
陶九知也笑了,“对,那年我八岁,跟着你去酒窖偷喝了一缸上好的女儿红,醉了两天才醒,后来才知道那是你陪嫁的贺礼。”
“其实你不知道,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知道饱是什么感觉,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不是在玩花草,而是打算趁着没人把它们摘回去当晚饭。”
他平静地看着酒三娘震惊的表情,说:“三姐,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你没有查证过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酒三娘走了。
离开前那一夜,屋子里的灯火整夜未熄。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照到少女的眼睛上,蝶翼微颤。
萧佑薇做了一晚上离奇的梦,被光线一扰,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啪嗒一声,右手无意间似乎打落了什么东西。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下彻底清醒了。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萧佑薇揉揉眼,试探着叫了两声:“三娘?三娘你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