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了下来,落在了李焦的发缝里面,他站在原地,被冰凉刺激,从回忆中苏醒了过来。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乌鸦先生站在李焦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盯着他,似乎要从他内心中挖出些东西,而后念了句诗。
雪粒子也落在了李焦手中的刀上,场中气氛为之一窒,越下越大,眼睛也被迷了,可真是满弓刀了。
“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记起来。”乌鸦先生叹了句。
“是因为我爹的病。”李焦垂下了脑袋,他确实想起来了原因。世事艰难,烦恼多半来自钱不足。两年前是父亲发病的时候,肺痨病在这个时代是绝症,但李焦又怎么能放弃呢?李焦很失落,两世为人,他被同一个问题困扰着,“可我还是不明白一件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我找到你,是你找到我的!”乌鸦先生语调拔高,“你跑到我面前,告诉我愿意为了五十两做任何事情,包括杀人。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灰狼卫养出来的一把刀,我养了你一年,教会了你所有东西,突然有一天你摇身一变成了个锦衣卫,翻脸不认人,要杀我,我是你师父!你还记得师父的名字吗?”
李焦被乌鸦先生的这些话击碎了内心,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萦绕在心头的那个名字终于跃然脑海,他沉声道:“我想起来了,你叫王弘文。是野狼口的六品镇抚,后来被调任真定卫副千户。”
乌鸦先生——也就是王弘文,他展开了双臂,像拥抱自己孩子一样微笑着望着李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舍得杀你了吗?”
李焦沉默着望着王弘文。
王弘文满脸感慨,只道是李焦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放下了双臂,试图唤醒李焦更多的记忆:“就是在这里,你出发去刺杀刘晋鹏,这是你头一份差事,办的不错,准,狠,有了这个开头,你才能加入灰狼卫,跟着我在野狼口锤炼,成为灰狼卫最好的密谍。”
“我为什么没有这段记忆。”李焦问。
“因为我犯了个错。”王弘文叹了口气,“半年前的那次失败,让你丢失了所有记忆,我那时已身在真定卫,无法拯救你,我一直在等机会,直到几天前。”
“半年前……”
王弘文点头:“半年前,你在野狼口办差,当然办砸了,事实上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
雪又大了。
李焦的脑袋被两个人按着沉进了河水中,冰凉刺骨,他奋力挣扎着。
“你选好了吗?”王弘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来。
李焦被两个人擒住肩膀,一桶冷水将他从上到下浇透。
“这是叛国,从此之后你将被大明的所有人视作叛徒,若你的身份被人察觉,锦衣卫将会上天入海也要杀了你,你真的选好了吗?”
李焦闭着眼睛,整个身子沉在冰河中,他浑身发抖,王弘文站在岸上,身影模糊。
李焦咬着牙说:“我要救我爹。”
“光这一条理由不够。”
李焦在荒原上劈刀,满脸的汗水,眼神坚毅。
“我不喜欢太平的人世间,我要看着这个天下乱起来。”王弘文站在李焦身后。
“我可以给你银子,给你一切想要的东西。”
李焦光着上半身,在雪地里打滚,身上的皮肤被冻得通红,李焦实在是受不住了,他大吼:“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能给我五十两银子!”
“那就,杀个人吧。”
雪撞在李焦的脸上,潮水般的记忆涌了进来。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李焦窜上了树,树底下是狼群,四面八方都是狼嚎。
他低着头往下看,狼群呲着牙,血红的牙龈、森白的牙齿、枯黄的眼珠,每一头狼都仰着脑袋盯着自己,它们往树上不断扑咬。
树的另一边是一处断崖,李焦往断崖下望了一眼,底下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地面,不知道有多厚。
狼嚎声不断,李焦抓不住树枝了。
李焦闭上了眼,下定了决心,纵身一跃,跳下了断崖。
“啊!”
一声惨叫,李焦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