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在那里啊……”
“怎么就是到不了呢……”
时入午夜,海面仍披着一层粼粼波光,银白的光链层层叠叠地拴住了激荡的波涛,连涛声也变得舒缓。
这晚的月光澄澈明亮,月亮却半遮半掩地躲进了高立的岛岩之后,荧荧幽光下,整个岛屿的轮廓已是肉眼可见,偏偏岛上又浮着一层薄雾,将轮廓里的细节掩去,把这银光也饰得诡谲阴森。
从白天时发现岛的那一刻起,金羊号就全船动员,向着理想中的新鲜补给物资全速航行,直到岛的轮廓完全显现,船与岛就卡在了一个暧昧的距离,无限靠近,又若即若离。
晌午到深夜,金羊号没有了一开始的拼劲,现在整艘船似乎只是投身于风里,随洋流漂行,连破起的浪花都要比之前矮上许多。
兴许是没了力气,亦或是耗尽了期待,船员们歪七扭八地趴在船舷边,大多手里已经没了动作,只是默默遥望那触不可及的岛影。
更高一层的甲板,船长室外,煤油灯闪动着柔光,一圈的金属边框借着火光,反射着金黄光泽,金属圆框包裹着同样闪烁光辉的玻璃镜片,镜片内,一只血红的大眼瞪得浑圆。
船长桑坦德放下望远镜,紧锁的愁眉下,双眼已是爬满了血丝。
“船长…”
一旁的大副格雷格为桑坦德披上了风衣。
“…先休息吧。”
“我不累。”
桑坦德在自己脸旁招了招手,高大的格雷格俯下身,将耳朵靠向桑坦德的头边。
“格雷格,你有看出什么不对吗。”
“嗯……”
格雷格思考了片刻。
“岛的…轮廓…似乎和最初不一样。”
“角度,是角度,我们一直在绕着岛转圈。”
“可…我们明明一直是直线航行。”
“更糟糕的是…”
桑坦德压低了音量:“那轮廓…看着可不像瓜藤岛。”
格雷格咽了咽口水:“您的意思是……”
桑坦德:“我们可能早就偏航了,甚至已经迷失…”
格雷格:“不太妙啊……”
格雷格:“好歹有一座岛在眼前,现在船上淡水资源十分紧缺,无论如何都必须上岛了。”
桑坦德看了眼甲板上满地横躺的船员,将音量压到最低:“我没从岛上看到任何火光,可能没有人烟……”
格雷格:“……多少也会有能用的资源吧。”
桑坦德:“嗯,总归还是要靠岸的,先搞明白为什么一直靠不了岸吧。”
格雷格:“一个小时前让胖子和独眼儿试着摇小船去看看,我看着他们过去的,小船越靠近岛,灯光就越变暗发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没影了,信号弹也没见到放,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桑坦德捋了捋打卷的胡子:“邪门儿……”
甲板上偶尔几声哼唧,剩下便是不断重复的沙沙浪声,趴在船舷边的竹杆儿听得发困,干脆起身走下甲板。
摸着货箱走进昏暗的船舱,没走几步,手指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
竹杆儿向手边仔细看去,微弱的灯光下,送给少年的杂果罐头还留在原处。
心中无名火起,竹杆儿张了张嘴,心里立刻升起一股更大的低落情绪将火气压制,发现似乎没了发泄的气力,竹杆儿又摇了摇头,软绵绵地抬手取走罐头向自己的摇床走去。
竹杆儿的摇床与少年的板床相隔不远,每次竹杆儿上床,总能看到少年已经早早蜷缩在木板床上,好像这家伙是一个遵循既定活动行程的机械,没有任何目标,甚至连生存仿佛也不是很重要,就只是勉强维持的样子。
平日里,竹杆儿睡前总会朝着少年的方向自说自话,从一开始都是充满希望的话题,到最近变成了牢骚与吐槽,就算少年总是沉默以对,竹杆儿也能自个儿侃个一阵。
“罐头怎么不吃。”
竹杆儿例行日常地开了口,声音却异常的疲惫。
少年不出所料的没做应答,以往竹杆儿多半不会在意,只会加大音量吵吵,像是非得将少年吵醒不可。
可今天竹杆儿的语气却是一字比一字低沉。
“这东西真的很珍贵。”
竹杆儿取下罐头塞子,看着罐头里的果酱糊有些发愣。
“不吃就不吃吧。”
“你说这破船,岛都在眼前了,一帮人费劲吧啦地忙了半天,抬头一看还在原地……”
“不知道忙了个啥…”
“不知道忙了个啥……”
“算了……”
或许是某些失望积攒得太多,无论是航行还是其他什么,装满气儿的气球没有被撑爆,反而瞬间泄了气,竹杆儿一时间失去了自说自话的能力。
“累了。”
不同往常的叨叨个不停,这次竹杆儿没有再说太多,连手里的罐头也吃不进嘴了,随手往一旁搁下,转身睡去。
嗡~~~嗡~~~
迷迷糊糊中,一阵怪声在耳边撩拨,竹杆儿猛地睁开眼,刚从摇床上坐起,一个黑影就贴在眼前。
“卧槽!”
竹杆儿惊得后仰倒去,揉了揉眼。
“吓我一跳!你干什么!?”
只见蓬头少年一言不发地站在竹杆儿身边,一手拿着杂果罐头,另一只手正试探着向罐口伸去。
竹杆儿眯着眼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理解了片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想吃就吃呗,偷偷摸摸的,哥不跟你计较,吃吧。”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愣愣地将手伸进了罐头。
“你这人真是别扭……”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