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活了几十年,什么情爱都了熟于心,这个孙子性子与她也颇相似,看着温文尔雅,实则乖张阴郁,锱铢必较,小气得很,竟愿意把他的轻骑尉借出,那必定是另有盘算。
“你把她弄哀家身边来,是要哀家替你看着她,还是要哀家培养她?”太后直接问道。
顾枫散漫笑笑,站起来打量屏风后太后睡了多年的乌木鎏金宝象缠枝拔步床,这床大得惊人,床幔层叠,仿若一个小小迷宫。
他视线逡巡一圈,又转身回坐,“孙儿怕祖母糊涂,万一不小心摔一跤,有她垫背,您也不会受伤。”
太后也是老江湖了,听明白了这话意有所指,但也止不住心头一跳,“枫儿,你知道些什么?”
顾枫下巴微抬,见着李昭昭还埋首抄经,他侧头轻声道:“孙儿不知,正因不知,故希望祖母跟孙儿说说。”
太后蹙紧眉头没有吭声。
顾枫又道:“听闻昨日关押李中奎的天牢里,一名狱卒误食他的饭菜而毒发身亡,该不会是祖母气不过他当众污蔑,痛下毒手吧?”
他语气轻柔,面容平静,旁人若不知,还以为祖孙俩正闲话家常,实则这不留情面的质问,让太后身子微微发抖,浑浊眼白里精光一闪,“哀家什么都没做!好啊,枫儿,枉哀家平日那么疼你,你听了闲言闲语就来伤祖母的心?!”
太后活了大半辈子,经过的风浪无数,顾枫深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也不恼,轻拍太后手背,跟哄小孩似的,“您就别演了,孤用轻骑尉换安侍读来永春殿,为的就是保您安然无恙。”
这四个字一出,太后怔然,顾枫继续道:“您往日任性,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您是太后,体面是最要紧的,不能被奴才连累了,大哥昨日因疾病从乌衣巷出来了,太医院判寸步不离守着,怕病情加重,这您还不明白,陛下还是舍不得处罚他,可李中奎一案,总得有人负责,安子堂和那安昭儿,都咬着您不放呢,孙儿绞尽脑汁要帮您,您还跟我打哑谜呢?”
话至尾处,嗓音也跟着变冷,这似劝说似威胁的话,让太后下唇不自觉蠕动,眼前这个‘乖孙’好像一只披着人皮的从《地藏经》里爬出来的恶目鬼王。
这一瞬间,她终于服老了。
李昭昭忍着肚饿、腿软、腰酸抄了一大半,她不由得感慨自己演技越发纯熟了,一边装模作样端着姿势,一边竖起耳朵听顾枫与太后谈话。
可惜听不大清楚,没一会儿,有了一阵响动,她抬起头来,却见太后带着一群宫女乌泱泱的出了永春殿!
笔都未来得及放下,她追出去,“太后.....这经...还要不要抄了?”
太后头都没回。
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手里的笔被人夺去,扭头一看,是顾枫。
他眸中带笑,径直走向书桌,“让孤看看你抄到何处了?”说罢,放下笔,拿起她抄写的一塌纸翻看后发出一个单音,“唔...”
李昭昭装傻充愣不搭话。
顾枫那含情眼飞过来,“孤看过安侍读的考卷,通篇的簪花小楷,今日却写得糊成一团?
都要拿去烧的,还写那么好做什么?
心里这么嘀咕,李昭昭面上却道:“今日状态不佳,污了殿下的眼了,不知太后去往何处呢?这剩下一半抄还是不抄了?”
见她厚着脸皮又在一本正经敷衍他,顾枫放下那踏纸,只道:“自是要抄,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