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堂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几个主事小吏抱着一摞摞书简往来于左右两室。
袁昂见徐修仁不在此处,只有臧未真一人和几个随从在左室里商议着什么,于是缓缓进了屋内。
“臧廷尉不舍昼夜,定要当心身体啊。”
“袁公言重了。”
臧未真听后起身拱手,几个小吏见状后低身行礼退去。
“你我二人已是多年同僚,不必如此多礼。”
袁昂上前扶了扶臧未真的胳膊。
“袁公请。”
“请。”
二人各自落座。
“今日为何不见徐令啊?”
“徐令去静州传召,尚未归来。”
“奥,静州,可是有了七殿下消息?”
“臧某并不知内情。”
臧未真低身说着,再次拱手致意。
“说起七殿下,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袁昂说完,便盯着臧未真,就等他接下茬了。
可是臧未真只是礼貌的笑了笑,并未做声。
“也不知道萧侍郎情况如何了。”
袁昂再次试探道。
“萧侍郎不是被陛下关押了吗?”
臧未真回道。
“陛下向来宽宏大量,说是把萧侍郎关了起来,可谁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廷尉署大狱中可有萧辰行踪?”
臧未真听后摇了摇头。
“所以说,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等前番几次入朝劝谏,可这件事仍旧没有着落,恐怕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啊!”
袁昂捋着胡子叹息着。
“袁公冒死劝谏实为众臣之楷模,臧某自愧不如,只是袁公切莫妄议圣主才是。”
“诶!我也是一时情急,萧侍郎为人正直,袁某也不是咄咄逼人之辈,只是想早日为萧侍郎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一个下属正端着茶杯进来,只见袁昂摆了摆手,那小吏低头退去。
“既如此,臧某也说句肺腑之言吧。”
“臧兄请讲!”
袁昂欠了欠身恭候着。
“陛下之所以如此,定是有苦衷。即便我等欲端正法令,可是萧侍郎迟迟未现身,亦是无从下手啊!”
“哦?如此说来,你还不知道实情吧?”
袁昂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
“什么实情?”
“呵呵,我就说嘛,臧廷尉历来秉公执法,如何会置若罔闻。”
“袁公这是何意?”
袁昂见状后心里乐开了花,这把利刃可算是开了窍。
于是起身将房门紧闭,转身面向臧未真。
“臧兄有所不知,昨日南苑里有侍卫见到萧侍郎从南阁里出去,晌午才返回。”
“什么?袁公此话当真?”
“哎呀!我说臧兄,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哪有心思说笑。”
“现在宫里已经传开了,恐怕只有臧兄你还蒙在鼓里!”
“若果真如此,我定会按照律令拿人。”
臧未真说干就干,起身便要往外走。
“臧兄且慢,此事断不可轻举妄动。”
“哦?袁公还有什么嘱咐?”
“臧兄,萧侍郎在南阁这件事恐怕是陛下有意为之,你这么贸然前去,不等同于冲撞陛下吗?”
“到时候不但人抓不到,还会惹祸上身!”
“嘶......袁公所以甚是!是我心急了!”
“那我该如何是好?”
“臧兄身为廷尉卿,匡扶律令、惩治不法乃是职责所在,倒不如派人在南苑盯着,一旦发现萧辰,可立即将他控制,然后亲自送给陛下!”
“待木已成舟之时,陛下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如此一举两得之策,可保臧兄无忧!”
臧未真听了袁昂这一番分析,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虽然已过了不惑之年,但臧未真耿直的秉性仍未改变,所谓法者道之端,像臧廷尉这样不为名不为利的大臣在朝中称得上是独树一帜的代表。
袁昂见计谋已成,便独自坐下饮茶不说。
萧辰睡了一大觉,辰时才醒来。
在顶阁里住了这么久,都没能看几本书,既然不让出去,就借此机会长长见识也好。
顶阁本是藏书之所,只因萧辰在此医治调养才将其稍作布置,木榻正对着朝南侧的窗户,因南阁为八角形,共有八扇明窗,以书架为界,外侧有三扇窗,是萧辰每日吹风晒太阳的地方。
萧辰绕着书架撒摸了一遍,这里的书籍与楼下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竹简更多一些,看也看不明白,难道这就是顶阁的神秘所在?
萧辰摇了摇头。
不对!
“前面有三扇窗户,北侧有一、二......”
“怎么才五个?”
“难道有密室?”
萧辰一边嘀咕,一边朝西北侧走着。
而后沿着墙壁又敲了敲,只听得里面传出空洞洞的声音。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一定是有隔间,可是从哪进去呢?
连续转了几圈,也没能找到入口。
此时看着紧靠墙壁的两个书架,倒是有点儿暗藏玄机的意思。
武侠小说里每有这样的场景,定会根据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方位找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几个大门,又或者机缘巧合在不经意间按下了开关。
不过很显然,萧辰一个方法都不知道,具体说来是根本不懂。
“开门四部曲,一推、二拉、三拽、四拧。”
萧辰一边说着,一边在书架上尝试。
用劲儿推,没用!
朝外拉,没用!
拧也没地方拧,只剩下拽了。
于是站到一端,双手抓着书架往外拽。
只听得一阵“隆隆”声,书架顺势位移,一束微弱的光线打进了屋里的地板上。
“这也行!”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也太容易了点儿。
隔间的里面是三处一人多高的书架,窗户底下有一个锦垫,还有几根半截的白烛。
上前仔细瞧了瞧,书册都是由糙纸粘合而成,有的还没来得及粘,只是摞在一起。
那书皮上的繁体字好像都是人名。
“吴征、刘思贞、萧子建......”
“前两位听说过。”
“王瑛?这不是坐着上朝的尚书令吗”
“孙庆绪、王柬、袁昂!”
“熟人儿啊!”
萧辰打开袁昂这一本:袁昂,天通二年为后军将军,假临川王参军之机赠其银钱五万;天通六年司职左民尚书,赠临川王金佛一副,歌姬女婢二十人;赠王瑛布帛五十匹、絮棉二十匹,不受......
在书册的最底下有个单独的木盒,萧辰放下手里的书打开木盒,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临川郡王!”
“我就说嘛,这种事儿还能跑了你?”
打开书册,开门见山的写道:天通四年,奉召征索虏无功,降旨削其三年食邑,假诞辰之名敛银钱五十万、金器二十余,漆、蜜、朱砂未可知......
天通六年,于东郊易地,筑府一座,朝堂公卿礼贺共计银钱百万,豫州太守司马胜奉家传龙凤玉环一只,收外藩金器、方物垒牛车两驾,巨细不可知......
天通七年,于东郊府内筑坤乾殿一座,规制胜于东堂......
萧辰越看越觉得全身发热,头脑发胀。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想象不到啊!”
“郎君,该用药了。”
一个书童忽然敲门,萧辰听后立即跑出了隔间,又将书架推了回去。
“进来吧!”
“郎君,先生吩咐过,此药还需缓缓服下,因其药性浓烈,用了药后需要休息片刻,切莫外出走动。”
“奥,我记下了,谢谢小哥。”
萧辰拿着木勺,一边往嘴里送药一边想着刚才书中所记载的事情。
想想都不寒而栗,能记在书册里的人现在最小也是个太守,更有临川王这样被誉为“亲王”之首的王公贵族,这么一看可能没有几人能逃得过了。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过像这样集体泡脚,着实让人难以理解了。
再说这位圣主皇帝,首先得有多少爪牙才能收集到这些信息,难道像明朝一样有东厂西厂?
再者说,既然手里有那些行贿受贿大臣的把柄,为什么不早点儿将他们铲除,是想养肥了再杀?还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喝下最后一口汤药,萧辰感觉脑袋更沉了,只得合了合衣襟,昏睡了过去。
这日清晨,凉意骤浓。
后宫西北角的薄室署外,几个小寺人照常赶着牛车,拉着满车盛着屎尿的木桶缓缓的走在后宫与中宫之间的永安巷里。
大夏门内有送菜的老翁牵着驴车立在一旁,正等着第二道关卡就是薄室署的例行检查。
“张老翁,今日这么早啊?”
带头的薄室署令身着青袍,头戴小冠,看着老翁招呼道。
“劳署令关心,只因家中老妇一病不起,老朽担心宫里菜品送得不及时,耽误了用膳,这不就提早了些。”
“嗯,这么多年你从未拖延过,这到是很难得。”
薄室令说着,便示意身旁的人上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