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回:禁立行满城皆鬼 业火狮显身佑魂(1 / 2)语下命首页

世间但有无神鬼论者,亦有信鬼神在者。混沌有包藏宇宙之机,宇宙有容纳天下之变。即存在者,便有其理。事多随心生;心生,种种灾起,心灭,种种厄消。只消心存善意,方可坦荡一生,无灾厄缠身。

书接上文,殷子语夜半溜出院去,鬼使神差隔窗窥视,怪迷心窍定身难动。那本在沐浴的妇人竟转身面外,捧脸将整颗儿脑袋摘了下来。就是那九幽地府,多也是囫囵鬼魔,怎见过这般惊异?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几乎咬断舌根儿。真是;幽冥常见人身鬼,司天经多正常魂。但使黑发摘头鬼,怪异惊魂罕见得。

那妇女瞧见窗外有人窥探,朝前走了两步,将头置在窗台,对视子语。子语差不多喷出血来,又看她人头诡笑,那里还沉得住气,站得住脚?忙转身跑,一路跌跌撞撞来在楚家门前。但见门前有个佝偻老者,推张木车。你知他怎般模样?穿一领蓝白纹的长袍,夜寒披件细狐绒斗篷。头戴顶黑色无沿的帽,脚踏双银皮白底的靴儿。木车上,挂有两个红灯,透体艳艳。一个写“禁”字,一个写“行”字。车上都是些宵夜小吃。

殷子语见他,两步去到车前,气喘吁吁的说道:“老人家,此地等闲难待,快跑!”老头看他狼狈模样,一脸不解的道:“此地我待得五十七载,有甚难要跑?”子语未回头,手指后方道:“那厢有鬼!”老头道:“你莫唬我哩,那里端的甚么样鬼?”子语比比划划,半天说不出个好歹。终憋出句话儿来:“有个老大姐,就这般的,将项上人头生生摘了下。”老头见状,呵呵发笑。照他比划式样,也将脑袋摘下道:“是这般样么?”话音未曾落下。子语见他手中所捧人头仍是双眼乱转,鼻喷白烟,嘴角挂笑。当即魂飞九霄,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真是;前遇女鬼捧头笑,后遭老头吓断魂。起伏颠倒心乱跳,上下难逃个中局。也应那;“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夜中暂无话提,闻听声鸡鸣响彻全城。但见东天发白,渐有日光。看那厢;白光破散黑云雾,让却金阳道路途。黑白倒转天光亮,暮去朝来又一天。青砖上有犬奔走,桃树枝丫鸟啼铃。家家开门迎新日,户户出街做营生。楚家大门缓缓打开,小仆口打哈欠,伸将懒腰出得门外。却才定神,见门口躺一位。近前看看,大惊道:“姑爷,有那温软不躺,怎在此安睡?”喊声不见他醒,以为不妙。推了推,又唤道:“姑爷醒醒?”连唤三声不见回响,忙背起他朝院中去。

边走边喊道:“快来人,姑爷昏死哩!”寒言最精,闻听此言,冲出房门。见仆从后背殷子语,近前问道:“你家姑爷怎的?”小仆道:“今早照例开门,就见姑爷在门前躺着。连唤几声不见回应,即背进来。”寒逐命听罢点点头,照顾小仆将子语抬进房中躺下。

怜下闻讯赶来,见子语面无血色,疑道:“一夜不见,子语怎的?”逐命道:“不是教你拉去洞房,反问我怎的?”怜下道:“他却不肯,与他另外安排房间睡哩。”又道:“切莫说笑,看他模样,想遇怪异?”逐命点头道:“他面色发白,印堂见黑,想是遇着甚么骇人之事,待救起他,一问便知。”说罢,运转个小周天。左手执回魂诀,右手点天门处,与子语注了些儿灵气。

灵法入身,灾厄退散。子语猛睁双眼,叫道:“有鬼,有鬼!”见眼前寒逐命,一把扯住他手腕儿,续道:“有鬼,昨个遇着恶鬼哩!”逐命反拿着他手,轻轻推开道:“你昨晚好生洞房,遇甚鬼魔?”子语道:“谁在昨个洞房?晚间我觉烦闷,便出院走走。未走多远,见户人家灯火通明。我近窗台,见有处孔洞。竟鬼使神差探身去看,那里面却是个妇人洗澡。……”

子语话未说全,便被怜下打断,她道:“我说怎的叫嚷换房,原早有打算,去偷瞧人家洗澡?”说罢,挤开了寒言,拉住子语腕儿道:“随我去!”子语疑道:“随你那去?”怜下道:“去洗澡,你想看不是?”子语忙抽手道:“男女有别。且你话未听全,怎是我想看?当时不知入了甚邪病,竟移不开步,我岂是那等小人?”逐命道:“莫拿他取乐,子语却说后来?”子语轻抚手腕道:“适才说到那里?”怜下白眼道:“说到妇人洗澡。……”

殷子语道:“时时想走,却寸步难移。正这会,那妇人回头发笑,向后双手捧脸,将头摘了下来!”怜下惊道:“将头摘了下?却不曾听说过。”子语道:“还说我么?又后来,她将人头放在窗台。我气血上涌,拔腿就跑!楚家门前又撞个老头,言说前事,他也将头摘了下。我惊恐至极,再睁眼时,就在此了。”寒逐命道:“竟是摘头鬼!”

殷子语道:“你却知晓?”寒逐命道:“摘头鬼,百鬼之中属上乘,最不易觉察之鬼!鬼魔僵尸皆怕白日,唯摘头鬼与众不同;可见青天、可沐白日,言行举止与常人无二,周身也无阴气缠绕。不怪命盘在此毫无异动。”子语道:“前番命盘指来此处?”逐命道:“扬州城中,不似心想般样。”转头向怜下道:“子语言说遇鬼之地离楚门不远,你可曾觉察异样?”怜下道:“在此多年,虽不常出门,阿公却多与四邻走动,并未有何异样。”

寒逐命闻言暗自思忖,两人也不作扰。过会子,他道:“摘头鬼不惧白日,混在人中难察。子语可记得那妇人与老者模样?”子语道:“再难相忘矣!”逐命道:“那边四下找找,若得见,倒有眉目,若不得见,眼下也无甚好办法。”两人点头称是。

怜下乔装打扮后,跟子语、逐命,二人出门找人。左邻右舍,南头北面,均不见那妇人。三人又巡查了西街东门,街上景象如常,来往人群不断。子语路上左右留意,想找找那摆摊的老头。天不遂人意,找了几圈,仍不见样。

来往半天,几人都有些疲累。寻了处茶摊坐下,要了两碗热茶。寒逐命偏头看了看巷道,左右确定无人在前,说道:“子语却好体质。”子语道:“怎生说话?”逐命道:“你是个爱招鬼的,来前野外有老鬼招待,城中又有女鬼香艳。”子语道:“你倒拿我说笑?几遭鬼魔,又非我所愿。”逐命盯着他,半晌不说话。子语教看的不自在,问道:“我脸上有花么,值你这般看?”逐命道:“我在想,你有甚好处,能引鬼聚。”子语道:“我浑身上下那有甚么好处,纵挑个出来,也只这坠儿。”

寒逐命道:“正是这坠儿。”怜下看他手中七彩石坠,疑道:“这坠儿怎的?”子语道:“听阿娘讲,这坠儿是我下生时手中扯的。寒公子说我这是天精地灵的宝贝,管情身上有甚么好处,除这无别。”怜下转头去看逐命,逐命使了个“传音入耳术”,将七彩坠来历与怜下云云。怜下方知这坠儿,乃是天穹伴身之物。逐命向子语道:“想那些小鬼,都看上你这坠哩!”子语不信,道:“却不见得。”逐命道:“是真是假,夜间一试便知。”子语幽怨道:“跟道家牛鼻子久了,都会些‘故弄玄虚’之术。”逐命也不理他,几人心中有事,匆匆吃些糕点垫腹。

直挨到晚间,见乌云遮月,天低星稀。逐命暗道时机已到,不等与子语说话,闪到他身后,一掌将他打昏。怜下见状,忙近前蹲身将子语接入怀中。叹道:“你拿他试水,也不须打昏呐?”逐命道:“若我推算不错,晚间夜景他还是不见为妙。”怜下道:“可怜我子语哥哥,不被鬼吓昏,便教你打昏。……”逐命幽幽地道:“你却没打?连遭鬼魔必定蹊跷,想是他这坠儿散法,故而众鬼来聚。”怜下疑道:“你将他丢在路边,引摘头鬼现身么?”逐命点头道:“正是。”怜下道:“那不是危险?”逐命道:“石坠中若有灵应,断不会陷子语危地。何况你我在此,几个摘头鬼难伤他身。”怜下听闻觉有理,遂点头称是。

寒逐命将子语接过,怀抱出院门去。左右不见人影,将子语放在大路上睡。安置妥当,退至院中将大门紧闭。二人转进院中,踏风翻上房顶,都施“隐身法”,收藏身姿。又消了气息体味,蹲身静待。约莫一时,不见动静。怜下道:“此法可行么?若不成,早退了去,莫叫哥哥喂虫儿。”寒逐命抬手示意莫出声,两人紧盯子语躺处。

只见那坠儿果有神奇,晚间微微亮起红光。忽听些脚步声,四下观瞧,黑潮之中涌出不胜数的人来。随人群聚集,那坠儿红光愈加明亮。借那光亮,怜下认出几个熟脸,正是左右邻近之人。怜下大惊,不敢置信。又看其中几人,将脑袋摘下捧在手中。他一个个狰狞大笑,舌出垂涎,似被那坠儿引诱,迷失了心魂。

眼见危时,那坠儿;光华万丈冲天起,火焰炎炎蔓地延。暗夜亮如正午刻,黑白颠倒不知时。众鬼得见,急停脚步。不仅鬼惑,房上怜下、逐命,二人同样好奇。但见那火焰愈演愈烈,火中诞出个银白圈子。圈上裂纹,热浪升腾;火花四溅点点落,风来着引层层高。有那不知深浅的鬼魔,探手去抓。指尖碰时,顷刻间化作灰烬!吓得众鬼,又再退步。

忽从那银圈之中跳出头火狮,真个凶猛!高有百丈,长有千尺。但见其青面獠牙,目光凌厉,通体熊熊火焰升腾。浑身端有雄狮样,却似透明无体实。威武庄严宝相重,俊美貌正映画中。好似吴道子下笔,倾尽才华染色成。只现身之际,威风逼退了数百只摘头鬼!向后蹲坐子语身头,透过火炎还瞧得见他所在。实实在在天降下,真真犹如守护神!有诗为证。

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