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天,花窖里面更加湿热逼人,在里面干活的花匠都光着膀子,浑身汗光油亮。我假装没看见,低着头进去,板着脸问:“小丹哥在么?”
没有人接我的话,但是都在行走中默默给我闪出了一条路。我也就知趣地向最里面走去。
这些天阳光盛了,在外面忙碌的花匠的皮肤都晒成了浅赭色,正小心翼翼蹲在一片米兰花中的兰鹤舒倒是异样地白。看来真是一直在这花窖里焐着,从不出去。
“小九,忙什么呢?”看见这里各人忙各人的,我也就把胆子放大了些,和他打招呼。
就我一个人给他起了这个名叫“小九”,他脸上的惊愕片刻就消散了。“在除虫。姑娘稍等,在下去把手洗干净了便来。”他起身离开了片刻,转回来微笑着问道:“姑娘的伤可好了?”
“早好了!不方便过来谢你,倒让你操心。”我扬起手里那支已经有些无精打采的花,说:“今天另有事情,这个你认不认识?说是外面新送来的稀罕花。”
他眼睛一扫就说出了名称:“五雷箭。”
“五雷箭?”我低头看了看那一朵朵色泽温柔的小花,说:“这名字怎么听着挺凶险的?摆放在孕妇房中是不是不妥?”
“小心起见,孕妇房里最好什么花都不要摆。这花本身无毒,但有的人对它的花粉过敏,所以放在廊下驱蚊就是,别放在离人起居太近的地方。倒是姑娘那伤究竟恢复得怎么样了,能否给在下一看?”
“这”
他刚动嘴又红了脸,支吾着说:“是在下医的,在下当然挂心!”
“这倒是,确实好了。”我从腰带里抽出上衣,稍微掀起来,给他看了看肚皮上那一片烧疤。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垂下眼睛看着地上那片素雅馨香的米兰花,说:“今后姑娘打算出宫的时候,务必来跟在下说一声。我帮你写一个去疤痕的方子,姑娘带回家慢慢调养。”
我束好衣服,说:“去不去疤并不打紧,倒是宫里又有别人中了东风起的毒。”
“哦,是么?”他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好像对此并不关心。
我讪讪地说:“好在这些人都听太医的话,在慢慢养着。”
“姑娘也知道自己不听话?!”他抬眉瞪了我一眼。
兰鹤舒公子的一对眉毛生得极长,眉尾还有些上扬之势。身上穿的若不是干活的粗布短衣,而是文人雅士的飘飘长衫,一定颇有几分仙气。可惜时运不济,他这一身好本事和一颗悯人心都只能困在花窖深处,终日与泥土为伴了。
我在这里正可怜他,他却被我看红了脸,局促地搓了搓手,问:“姑娘若没有别的事情”
“有!”我回过神来,掏出姚美人的那块丝帕,说:“这里有个方子,想麻烦小九你帮着看看。”
“又有人信不过宫中太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图,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那个小心眼多疑反正不过”兰家几代在后宫伺候各位娘娘,怕是这种闲气生了不少。我原本也觉得姚美人多事,一不小心就在这里替她百般羞愧起来,局促得说不出句整话。我展开手帕,说:“这是蘸着那药汁抄的方子,我并不懂,只是受人所托”
他接过手绢认真看了一番,说:“是安胎和气饮。单看方子本身,并无不妥。”
“这我就放心了!”我长出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热出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