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监督四皇子回银芳宫请安,我比别人先告辞了一阵,嘱咐其他几个姑娘多用心,晚上回去好教给我。
贤妃娘娘被皇上敲打之后,脸色严厉了许多,上来就要考四殿下的书。我在旁边看了几眼就觉得惨状非常,自己又是一身粘汗,便早早告辞跑回营房,吩咐人多烧热水。
那十个人带着剑回来,扒了几大碗饭,才懒洋洋地捧着肚子爬起来教我错过的那一部分。十个半吊子师傅一起哼哼唧唧地上来教,难免打嘴架,半天也没教授多少,还引得晚上不站岗的小姑娘们都来看热闹。
有了人看,打把式的人也士气更足,仿佛自己已经是在宫宴上表演了。这套剑法的轻盈潇洒显而易见,于是闲着没事的姑娘也各自回房拿了佩刀过来,甚至还有人随手抄了个梳子、火钳什么的当作剑,来学着我们的样子比划。经过捉拿田昭仪事件的刺激,营里“勤学苦练”的气氛的确是渐渐增长了。
胡乱练剑练了半晚上,我赶着她们去洗了澡。白日里我一天不回来,大小事情全压在二三身上。我便去替她溜晚上查岗那一圈。
在后宫里各处转过,只觉得身上疲累,心里却仍然烦躁得很,没有睡意。我便打算去太液池,学着斯文人的样子,去“散散心”。
一场小雨过后,太液池仿佛清了些。晚膳时候听说,皇上去金华宫看了一趟三皇子,听了淑妃娘娘几句话,白天安排了几个画师到太液池边,抓紧画下这少有的清澈见底的景致。
我每日在后宫转来转去,早把碧波荡漾的太液池看腻了。丝毫没有想到我们挖湖泥会给太液池带来一点不同以往的画意。淑妃娘娘的清雅多才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
早些年,我只觉得宫里的娘娘几乎个个识文断字,身有所长,全是才女。后来见识了淑妃娘娘教养的三皇子这般斯文聪敏,我才真切觉出,才女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听说淑妃娘娘梁云萃尚在闺中就才名远播,十二岁时曾在当今皇上小姑母同欣公主喜宴上出口成诗,被先皇赞为“女子建”。她的才情在这宫里,绝对是排在顶前面。只是她性子淡泊,成日就安安静静呆在宫里照顾三皇子,不太爱出来抢风头。倒是贤妃孙姣姣喜欢在人前舞文弄墨,位份还是美人的时候,就喜欢挑剔哪个亭子匾额的字力道不够,哪个厅里挂的画徒有虚名,直到四皇子入了学才闭嘴。
这大概就是老人说的“满桶水不响,半桶响叮当”。
三皇子有淑妃娘娘这样有才的母亲,除了每日受她教导,必定也随了她几分聪明才气。可是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生了一身重病呢?
围着太液池绕得有些无聊了,我坐在池畔一块石头上,继续发了一阵对龙飞凤舞长穗剑的牢骚。现在田氏还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养病,皇后娘娘还没有明确表达对我厌烦到何种程度,那三个涉嫌纵火的美人也还没来得及亲自去询问一番,我有这么多跟自己有关的正事还没干,去学得哪门子舞剑?!伺候得哪门子小宴?!
陈澄海大人对着尸体观察得兴高采烈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说外面拿贼拿多了的老捕头,站在街上往人脸上一看,就知道谁是贼谁不是。看着哪个人不对,抓回去一审,八九不离十。我成天在宫里对着的这些脸虽然都一模一样,可是时间长了倒也观察得出谁讲话时候爱眨巴眼,谁走路有些小习惯,谁梳的发髻总不如别人光溜我倒也想试试,我有没有这一眼就看出贼的本事。
这么多大事,我去舞的什么剑呢?!
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想出了这出,昨日怎么不跟我说?!要是早知道学剑只是为了表演,就该再多安排几个人一起来学,到时候好有人手替换。这样,我纵使比别人用心少些,练得差些,到时候不用亲自上阵,也不算什么。
正在想着怎么在舞剑这事情上躲懒,耳根突然一阵微微发痒。
有其他人在往这湖边走。
我警惕地屏住呼吸,悄声快步躲进大柳树背后,从阴影里盯着过来的人。
来人身材颇高,显然是个男子,穿着一袭亮闪闪的银白色长衫。
他走路的步伐略有点摇晃,像是喝了许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