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左右,火车到站了。
早春的空气还是有些凛冽,尤其是半夜的风,嗖嗖的穿过腰下的的衣摆,让人忍不住打颤。
表姐拉着行李箱走的飞快,万向轮在并不平坦的水泥路上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偶尔因为走得太急还会滑向表姐身后,但表姐只是迅速甩一下拉杆,摆正位置接着往前疾行。
我跟在后面,把衣领拉到鼻尖下方,尽可能的护住多一寸的皮肤。
出站口挤满了招徕生意的人,有招待所招呼人住店的,也有拼车司机拉人上车走的。
有个拼车司机看见我们急匆匆的走出站口,忙迎上来拉客:“县里走不走,就差两个人了,上车就出发!”
表姐不答复,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走。
那时候我有点佩服表姐的理智。
这都是拼车司机的惯用套路,先把你拉到车上,让你等个大半天,即使不用等,车上的人基本上也是去不同的地方,有的甚至要去不同的村,弯弯绕绕大半天,少说也得耽搁半个小时。
那个司机不死心,仍跟着我们边走边试探,“去哪呀,郭村走不走?”
“上马庄?”
“下马庄?”
“芍药沟?”
“……”
快走出车站广场的时候,司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了个“小余村。”
表姐的神经像是一下被电到了,扭过头红着眼问道:“去不去?”
司机愣了一下,马上点头,“走走走,马上出发!车就在那边路上呢!”边说边领着我们往路西边走。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司机撒谎了。
我捏着衣领祈祷车上刚好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刚好是小蕾她们村的,这样我们就可以过去就出发。
当然,因为我不信任何宗教,所以我的祈祷没有一个派系的神听到。
司机打开后备箱,小蕾重重的把行李箱扔进去,接着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我站在副驾驶门口,刚要拉门把手,司机朝我讨好的笑着:“哥,你们先坐会儿,我再去拉两个人,空调给你们打开了,车上暖和。”
意料之中,这个时候只能加钱强制让司机送我们回去了,要是真等,下一趟车还不一定等到什么时候。
表姐气冲冲的推开车门,朝司机喊道:“走,马上走!”
司机犹豫了下,并没有意识到哪里有问题,仍是讨好的笑着:“姐,你看我挣钱也不容易,你让我再捎两个,多挣点钱给娃娃买奶粉么!”
就是这句话,彻底引炸了表姐的情绪。
表姐走下车,冲到后备箱跟前,用力的的拍打着后备箱,歇斯底里的吼道:“行李给我拿出来!”
我连忙过去拉表姐,“姐,外面冷,快上车,咱马上走!”
司机也慌了,迅速拉开车门,“走走走,不等了,马上送你们回去!”
我把表姐扶着坐到后座,自己也连忙坐到她旁边。
我是独生子,性格也比较沉闷,最不擅长安慰人,但是这个时候,能坐在她旁边,让她稍微有些安全感,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车子发动之后,表姐紧绷的情绪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她双手抓着主驾驶的座椅靠背,嚎啕大哭。
司机开着车,小心翼翼的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我们。
我则手忙脚乱的从后门侧兜掏出司机备的纸巾,一张一张的抽出来递给表姐。
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村口。
彼时,天开始有些亮光了。
表姐忙不迭的推开门下了车往村里跑,行李箱都来不及拿出来。
原本只要五十的路程,我掏出一百递给司机,来不及解释,提着行李箱跟着表姐往里走。
到了家门口,表姐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又哆嗦着尝试找出大门的那一把,但尝试了很久都没有找出来,明明那串钥匙上只有五六把。
我在距离她身后两三米的地方站着,看着她颤抖着双手喃喃自语:“这把不是,这把也不是,不是,还不是”。
钥匙打在漆红的铁门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很快,听到院里有人趿拉着拖鞋匆匆的走来了,鞋底摩擦着地面,嚓嚓作响。
“莎莎,莎莎你回来了?”是姐夫的声音。
表姐没有应声,紧紧的盯着那扇门。
一阵卡啦声响后,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姐夫穿着秋衣秋裤,披一件厚棉衣,脚下趿拉一双棉拖鞋,站在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