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河心,贺天豹奋力摇橹,激起混浊的浪花。
葛蕾手按宝剑,站在船板中央,虎视眈眈望着船舱里的齐玉轪。薛延龄如同一只猎豹,埋伏在船舱一侧,随时准备扑向他朝夕渴求的目标晏适楚。张小雨站在葛蕾身后,只道是颠沛流离之中遇着故人,尚不知这一舷之上是何等凶险。杜屿蘅倚靠在船舱一侧,凝视着渭水的波澜,若有所思,又似什么都不在她的心上。陆涧石一屁股坐在船舷上,挠头苦思如何消弭这一场恶战。
薛延龄终于按捺不住,咬牙切齿道:“晏适楚,还不还我仙山紫芝!”举起药锄就要杀进去。屿蘅挡在船舱口,被他往外一拨,扭到手臂,险些跌倒。涧石大惊,一跃而起,从后面拉住薛延龄。薛延龄回身一锄,被涧石挫身躲过,复又一脚,涧石避让不及,只得稳住下盘,硬生生接住。船立即晃动起来,大片水花涌上船板。
在船尾摇船的贺天豹站立不稳,跌落水中,彭勇被他拽住,一同落水。彭勇不识水性,在混浊的波涛中上下扑腾,十分狼狈。贺天豹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提上船。彭勇恼羞成怒,一拳挥出,贺天豹扬肘格挡,倒退两步,靠在蒹葭身上。蒹葭将他推开,连声咒骂。船的晃动越发剧烈。
船小人多,想在船上动武,绝无施展的空间。葛蕾喝止薛延龄,薛延龄恶狠狠瞪着陆涧石,不发一语。涧石扶住屿蘅,关切地问了两句,屿蘅只说并无挂碍,回头看着船舱里的师父。晏适楚手捋胡须,与齐玉轪端然对坐,二人如同泥塑一般,面无表情、静默无声。小雨见涧石和屿蘅如此亲近,一股醋意悄悄浮上心头。
涧石对薛延龄说道:“你的紫芝已落入我的腹中,不必再找晏先生追索了。”薛延龄一听,脸色刷一下变黑,双目闪出两道幽昧的光芒,如同磷火喷射。他伸出手指,指着涧石,颤巍巍问道:“你所言是实?”涧石答道:“吃了便是吃了,我何必欺瞒?”
薛延龄面色愈发阴沉,后槽牙咬得咯噔乱响。他如同一具僵尸,一步步逼近涧石,用力握紧药锄,手指在木柄上抓出道道痕迹。他下死眼盯着涧石,从他的眼睛看到咽喉、脾胃,一直到肚子,将紫芝在他体内经历过的器官看了个遍。小雨十分悚惧,唯恐他伤到石头哥,暗自抓起葛蕾的手。
彭勇拧着衣襟上的水,骂道:“老龟,要算账下了船再说,别害得老子再掉进河里。”薛延龄收起药锄,两眼依然盯着涧石,牙缝里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可知那紫芝多不易得?老子费了多少手段且不说,买它的钱足够买下半座逍遥谷!”涧石稳稳直立,将屿蘅挡在身后,昂头说道:“你们逍遥谷人,用暗器伤我,何其下作。我辗转到此,吃了你的紫芝,正是报应不爽。”
屿蘅被这句话所惊,她扯了扯涧石的袖子,提示他不要激怒对手。薛延龄浑身毛发倒竖,恨不得生吃了陆涧石。所有人都盯着他,见他的面色由黑转乌,由乌转褐,脸上所有得筋络都拧结起来,向外突起,似要将面皮撑破。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普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仙山紫芝,可遇不可求。你既然吃了,赏口童子尿我喝吧!”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个鸱袋,将里面的药酒倾倒一空,递到涧石手中。
薛延龄这一番风雨大变,反倒让涧石局促不安。薛延龄继续说道:“你尿在鸱袋里,拿来我喝。紫芝化在你的体内,被你的元阳所融。我喝一口尿,也对得起那株仙山紫芝了!”说毕,仰天而悲,涕泣横流。涧石还在迟疑,薛延龄将他推至船尾,又转回那副狰狞面目,厉声喝道:“尿,现在就尿!”
涧石执拗不过,只得背对众人,撂起衣襟,对着鸱袋尿了一把。舜华在船板上啧啧连声,说道:“何必转过身去?让我看到,岂不更好!”薛延龄不顾一切,双手捧过鸱袋,一仰脖就喝个精光。他打了一个嗝,就像垂死之人得了甘霖一般,仰面望天,脸上露出和悦之色。
忽然,他的腹中翻动一股气息,喉结抖动几下,几乎要干呕出来。他凝眉而思,呵了一口气兜在手中,捂在鼻子里细细品鉴,品鉴未止,复又把鸱袋举起,将剩下的几滴尿挤到嘴巴里。他的皱着眉头细细品咂,忽而神色大变,喉结再次抖动,终于一口呕吐出来,大骂道:“你奶奶的,原来你不是童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