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接近尾声的时候，王家眼看着小舅妈杜芸端出饺子的时候，嘴角就直抽。

当地习俗是嫁出去的闺女正月初三省亲这天，必须要吃娘家在除夕夜里给祖宗供品中的饺子。

没有姥姥，姥爷超然物外且远庖厨，小舅手嘴两拙，饺子自然是小舅妈来包。

用一句话可以来形容饺子的味道，向来和善遗传李颜卿三分性格的李春兰给弟媳说，“今年三十下午我回家包饺子。”

小舅妈有着北方人的特色身高，容貌也算中等，唯独性格古怪，除了大姑姐，谁的话也不听。王家听老妈说，姥姥的丧礼上，小舅妈突然哭闹，姥爷不管，小舅也不管，三个女婿更不能管，大姨拽着胳膊给锁到小黑屋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声不响。

最可怜的当属两个妹妹，老大过年十八，二妹十六，不单相貌与李颜卿、三兰、王家姐弟等小一辈这条线偏离，而且还不是读书的种子——大妹辍学一年，小妹在学校垫底。

只是，有小舅妈在，旁人想说点什么就得好好思量一下，小舅李正兰遗传了李颜卿的愚钝，却从小不喜欢读书，而且，对于子女的教育方面，他始终甘拜下风。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提不高兴的事儿，免得影响阖家节庆气氛。没想到收拾完饭桌之后，在厨房刷碗的李春兰忽然喝了杜芸一声。王家听到声响，看了老妈一眼。

李秋兰对他使眼色，王家拿起姥爷的茶壶就往厨房去，在院子里倒茶叶渣的时候，却听不到厨房里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往厨房找暖水壶，就看到大姨站在那里冷淡的看着小舅妈，右手里的抹布还在不停地滴着水。而小舅妈也不示弱，虽然没有平日里的乖张，却也不低头与其对视。

“大姨，开水在这吗？”

王家绕过直挺挺的两人，故意往墙角巡视。

李春兰把抹布往盆里一丢，神色缓和不少，拉着杜芸往屋里走，给王家撂下一句话，“你也过来。”

李颜卿给潘越哄着下棋，连襟三个在玩牌，大姐大姐夫都在蓬市交通队工作，一个轮值一个在岗，小舅在屋子里溜达给众人添水，大妹小妹在看电视。

就在这种氛围中，李春兰把话摊开了。

杜芸想让大女儿李文竹去南方打工，二女儿李云竹也跟着大姐去南方，说是念艺术类职业院校。

李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是穷到供不起孩子念书，李颜卿一生清冷却也没有辱没知识分子的名声，所以一向温和的李春兰一听就火了，还是在大年初三阖家欢乐的节日里。

当着全家人的面，李春兰斥责杜芸，“现在这个社会一天一个样，半年不出门都有可能不认得路，现在这些孩子们脑子里想的什么，咱大人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跟前看着都看不明白，还敢送她们到几千里之外？”

如果换做旁人，李春兰必然不会这样严厉，可在这个家里，眼见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压制杜芸了。

李桂兰也说，“爸爸退休工资一分不少都在你手里把着，我们姐仨一分不图，你居然能想到让老大赚钱供养老二念书？”

李颜卿虽然不是高级知识分子，却也在蓬市文化圈里拥有一席之地，饱受国家供养，待遇很好。

李秋兰抿抿嘴想说什么，却又给咽到肚子里。

这时王家忽然站出来，看了老妈一眼，然后对李春兰说，“大姨，把她俩交给我吧。”

这是李家第三代在家庭会议里首次发声，所以王家很谨慎但却很坚定。

李颜卿手里捏着一颗马字棋，眼睛半开半阖的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外甥，脸色淡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王家，而王家却只看李春兰一人。

李春兰有些疑惑，先是用视线找小妹探寻，发现李秋兰低着头，然后去找王军强，又看到他一脸镇定，她心里就有数了。

可是，就算是去年的今天，王家如果这样，小妹不骂他，王军强也得让儿子乖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