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盥洗盆里,装满了冷水。浸过冷水的毛巾,被折成方块,敷在她的左脸。
冰凉凉的毛巾,减轻了脸上的火辣辣。但季冰阴沉的脸散发着寒冰的冷气。慢慢地,他黑沉的丹凤眼冒出一汪浅水滩。
“我,我不想你后悔。”
丹凤眼轻眨,浅水滩缓缓涨潮。眼见就要决堤,林思思亲上他紧抿的薄唇。
“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对罗琳心生愧疚。”
“所以,就要我痛心疾首。”季冰拿开毛巾,亲亲她脸颊。“肿了……”他哽咽,“我打了我老婆……”
“其实不怎么疼,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你亲亲,就好了。”
他柔软的嘴唇,触了触她脸。那汪清澈的泪泉,终是决了堤,沿着俊美的脸庞流淌。
林思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擦着他温热的泪珠道:“季哥哥,我错了,你惩罚我吧。”
“那好比在我心上凌迟……思思,你开始厌倦我了吗?要开始折磨我了吗?”
“没有,我昨天今天明天天天都爱着季哥哥。季哥哥,不哭了,好不好?我下次不会了。”
“再有下次,就再也不亲亲,不爱爱了……不,我就打我自己。不对,我现在就打我自己。”他说着就抬手,往自己脸上扇。
林思思慌忙踮脚,一把抱住他头。“不可以打,这是我的。”
他埋头在她颈窝:“你只要头,不要心吗?”
“要,都要。从头发丝到脚指头,你都是我林思思的。”
“你也是我的,你为什么可以不爱惜?”
“一点皮肉苦,比不得精神的内耗折磨。”又上班又照顾我,已经够苦够累,不要再因为任何人而疲惫了。
“那不是一点皮肉苦,那是挖我的心。活生生的,血淋淋的,用刀子割。”他捧住她脸,抵住她额头。“思思,我们回医院,回只有我们的家。”
与窗外暗下来的天幕一样萧瑟的眼神,她问不出说好的明早走为什么提前了。
开阔的客厅,亮着金光闪闪的水晶灯,如太阳般照耀着28°的暖空气。
季鸿和江晴不知去了哪,前院也没有打电话的赵森。
哭着跑出去的罗琳,也不知躲到哪里?会不会一个人跑出了大门,在没有晚霞的道路上,不知何去何从?
“季哥哥,”林思思拉住季冰的黑大衣,“还没和爸妈说一声。他们以为我们明早走的。”
“等到了,我会打电话。”
“可是……我们要不拍个全家福。难得都在,刚好可以让赵森帮忙拍。等我手伤好,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我想今天先拍一张,可以吗?”
“不急。等宝宝出生再拍,更好。”他握紧她手,大步到车库。
布加迪轰隆隆着倒退出了车库,正掉头,季鸿跑出了厅门:“冰儿!”
他手中抓着一把沾了湿泥的小锄头。“你带思思去哪?”
晴了这么久,连她在精神病院的每一天夜晚都皎月高挂,现在天边好像失去了耐心,收起了火红的云彩。
是该翻翻土,等上绵绵冬雨,来年的蔬菜才好茁壮成长。
“爸,”林思思喊道,“我想拍照。”
季鸿就追出来:“冰儿,还不停车?”
嗡嗡响的引擎熄了火,季冰叹了口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车子刚停下,赵森拉着呜呜哭的罗琳,摁上大门的密码。
一见季冰,他就嚷嚷:“季冰,你怎么能让琳琳一个人跑出去呢?大晚上的,很不安全的啊。”
“天还亮着。”季冰打开车门,扶林思思下车。
“马上黑了!”
“还没黑。过来搭把手,帮忙照相。”
“不帮,你都这样对我琳琳了。谁帮谁小狗。”
“那爸您帮忙照吧。”
默不作声听着的季鸿,瞪季冰一眼,转身进屋。
“看,叔也懒得帮你。”
“爸,您让妈也出来,照张全家福。”季冰喊道,拉着林思思径直绕过屋角,来到梅树下。
“为什么晚上照相啊?”赵森跟在身后,边说边安慰罗琳。“琳琳,我们也照一张吗?”
罗琳抽搭着,不说话。
别墅的围墙灯都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芒笼罩几场冬雨后就会绽开的红骨朵。那小小如指甲盖的花芽,就像涂了层麦芽糖的巧克力豆。和天边映射的绿红彩光,一样不知是城市的华灯还是余晖的残留,尝不出谁甜谁苦。
季鸿拿着一台单反相机,身后跟着皮靴上都沾着湿泥的江晴和保姆。
保姆的双手在灰色围裙上擦了又擦,接过季鸿递来的相机。
“我都调好了,”季鸿道,“你只需左手端镜头,镜头对准大家,右手摁下快门,手不要抖。”
大家在梅树下站一排——季鸿和江晴在中间,林思思站季鸿旁边,季冰站她身后。罗琳和赵森,站江晴旁边,也是如此。
“我要照了,”保姆喊道,“大家都茄子。”
林思思举起右手,比了耶。季冰握住她手,也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