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巡防营偏将叫马二愣子,最早只是军中一个小校尉,再往前倒,其实他只是发配到齐楚边界的流民而以,齐国公在位之时,为了削弱田氏对边军的影响力,实行换防制,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每到换防之时,田家军便把老弱病残和徒役的流民临时组成一支杂牌军派回临城,而马二愣子便在其中,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有一股子犯傻的冲劲,想当年因为家里老母鸡丢了,自家老娘站在大门口骂街,其实呢!这也是村里妇人丢东西之后没办法常干的事,可隔壁老王不知为什么听不下去,不冷不热的回了那么几句,而马二愣子还真的是愣,二话不说冲过去干了一架,结果便失手打死人,这才有了后面的发配充军,到了边关之后,脾性依旧不改,时常犯浑得罪长官,为此挨了不少打,吃了不少苦,这次换防,他便名列其中。老话说得好“矮个子里面拔高个”,这家伙到了齐都临城之后,时间不长便混了个校尉当当,至于原因?其一,因为军中全是些老弱病残的缘故,而他还是身体壮实,手脚健全,且有一股子蛮力;这其二嘛!即便是老弱病残的杂牌军,军中的长官以及大部份兵丁都是出自田家,齐国公想掌控这只军队,自然是要暗中扶持一些人上位,而啥也不是的马二愣子便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中当上校尉。到后来齐国兵变,二公子安国上位,这只换防的杂牌军哗啦一下跑掉大半,独有马二愣子带着百十号人一个都没跑,究其原因也不难解释,那些个军官都出自田家,把能跑的人都带着跑了,留下的都是断手断脚,身体残疾的,再不然是骨瘦如柴搓衣板的,走两步喘大气卧床不起的。结果!马二愣子人在营中坐,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就又封了个偏将军,且说此人大字不识一个,更没有什么头脑,当上偏将军之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已要干什么,好在马二愣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身上同样也有优点,其一是听话,且认死理,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二则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改过的那股子浑劲,倔脾气上来什么人都拦不住,颇有些勇猛之气,这一年以来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还是因为他这脾气很对齐武王的胃口,居然让他坐稳了偏将军这个位置,手下的兵马也越招越多,巡防营到后来足足有上千人。
“快开城门!老子是北城巡防营偏将马二,快开城门听见没有?”马二愣子立在城楼下直喊,结果换来的一排箭雨直射脚下,那意思就是警告,再往前一步就射脸上了。
此刻马二急得直跺脚,因为在他身后不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呈合围之势冲了过来,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大旗上的“田”字分醒目。“糟糕!这下玩完了”马二冷汗湿透背脊,这一年好不容易攒这么些个金银珠宝,原本还想着回家孝敬老娘,这下倒好,进不得城,身后又是大军压境,躲都没处躲,莫非要死在此地。
“他奶奶的!左右是个死,众弟兄随老子杀出一条血路,冲!...”被逼急了的马二愣子犯起浑来,双眼血红,扯着嗓子咆哮,双手舞一根熟铜棍当先杀入大军之中,也不知是被他的气势带动鼓舞还是这帮人真不要命了,这一千多人以马二为首径直杀了过去,竟真的把田家中军给冲开一个口子。
再说田家军这边,指挥的是大公子志统,坐在一架精致的木轮车上,手摇鹅毛扇,其一是因为他腿脚不便,而其二则是志统大公子自诩熟读兵书,且很崇拜一位同样坐木轮小车的孙先生。按照他预先的谋划,这齐都临城守军不足万人,而自已此番可是亲率十万大军而来,只要在城门口一字排开,先从气势上便可压倒对方,然后再由自已亲自出马喊话,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此他早早就想好了台词,谁成想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只骑兵杀奔而来,此时大军长徒跋涉,本就疲惫不堪,而中军大帐也方才坐定,这一突兀的奔袭便把田家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杀得是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快!保护主公...”说话间十几名全身穿戴重甲,手持方盾的壮汉团团将大公子围在中央急速往左侧退去,待到这只骑兵冲过去之后,军中一片狼狼藉,兵找不到将,将管不了兵,这边厢乱局未定,哪成想左军异端又起,一名红衣人缓步而来,身周闪动飞舞着光芒,血花四溅中,不断有人哀嚎和马嘶鸣倒下,有人直到合上眼的那一刻也没看清自已是被什么东西要了命。
“快!保护主公...”且说那十几名全身穿戴重甲,手持方盾的壮汉,又一次叫嚷着,团团将大公子围住急速往中央退回去。
大公子表面镇定,实则心里慌得不行,但奈何自已走不动道,这种情况下,不装也得装,真要是乱起来,推车护驾的跑了,死的可就是自已,他缓缓将鹅毛扇放在身前腿上,双手则紧紧捏住两侧扶手,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人影,心里一遍遍骂道:“该死的!不知哪冒出来的骑兵,还有这个不知名的红衣人,大好的局势就这样被破坏了”,此刻他已了然,这是道门的人在出手,对于大公子这般统辖一方的势力来说,身边自然也会有道门高手的存在,那十几个重甲持盾的壮汉,可都是自已精挑细选出来的,身强体壮,力大无穷,个个都是炼体境的高手,然而大公子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道门高手也有强弱之分,就比如眼前这位,除了穿着怪异些,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他甚至都没有伸一个手指头,却不断有人倒下,随着这位红衣人的不断走来,倒地的人数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不敢想的地步。
叮叮当当一通暴响,在火花四溅之中,红衣人走到大公子近前,相对而视,随后冷笑道:“这乌龟壳看来很硬,也有我攻不进去的时候。”
“来者何人”大公子喝问,眼见对方暗器被挡下来,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
“噗噗”两声响,田字大旗断裂掉地,举旗的传令兵倒地身亡,而在空中几道闪光划过之后,红衣人举在胸前的右手掌上空,此时多了几枚如鱼一般游动着的半月环。
“剑宗丰神玉”红衣人自然便是剑煞,话说得简短有力。
大公子心里咯噔一下子,早就听说过武道盟三英四煞的名头,没想到今日就真的对上剑煞本人,该来的迟早会来,在启程上路之前,大公子信心满满,就凭自已率领的十万大军,拿下齐都临城是必然之事,武道盟再历害,还能对付得了十万大军?
想归想,但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此时的大公子躲在中间高声叫道:“还望宗主大人明鉴,此次我率十万大军前来,志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齐国大统正位,绝不会与武道盟为敌,更不会与宗主大人您为敌,我曾前后派出三批秘使与您联络,目的只有一个,如若我做上齐国大位,也同样奉武道盟为国上之教,不仅如此,我齐国愿俯首称臣,年年来朝,岁岁纳贡,与武道盟共进退”
剑煞依然冷笑不已道:“据为所知,此次你可是孤注一掷,倾巢而出,也不知你与楚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他们不犯边境,再说你的十万大军...呵呵!你的直系精锐五千,田家军一万,还有流民徒役临时拼凑的一万人,算来算去顶多就是个二万五,还有运送粮草物资的民夫,以及随军家属和老弱妇孺几万人,这就是你的十万大军?不知我说的可对?大殿下...”
大公子坐在木轮车里泰然自若,表现得很镇定,然而没人看见他死死捏着鹅毛扇的手在颤抖:“不错!我能有一战之力的顶多就是几万人,但那又如何?现如今的假齐王兵不过万,而武道盟援军迟迟未到,我大军四路围困齐都,不出十天半月定能一举攻克。”
大公子话说到这,脸上豪情万丈,大声高呼道:“或许对宗主大人而言,谁当这齐国之主都一样,若是您肯站在我这一边,我志统在此承诺,将来的齐国永不会背叛武道盟,定会助武道剑宗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而且对您而言,我比安国那个狂妄小儿更有用。”说归说,豪气归豪气,然而大公子却是紧紧躲在重甲大盾当中,一步也没迈出来。
“不错!说得好”红衣飘动间,剑煞拍手称快,随后一字一句说道:“大殿下说得真好,可本座才刚刚才离开一会,就有大批兵马强闯我剑宗驻地,杀我随从,掳走我的侍女,这些人扛的可是田字大旗,如若阁下是这般的俯首称臣,永不背叛法,那到不要也罢!”
“这这...这肯定是一场误会”大公子结结巴巴说着,实则心里暗暗骂道“我去...这帮混蛋坏我大事,抢之前就不能看看门前立有什么牌楼,写有什么字吗?”,说归说,他知道自已手下这伙人就是帮悍匪,打仗不在话下,但若要认字,那还是算了吧!此前他曾派出一小股骑兵前去周边打探,不用想也知道,这帮人在边界上烧杀抢掠惯了,肯定是他们不知好歹误闯了剑宗重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此时大公子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该怎么了结此事。然而时间可不等人,剑煞抬脚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向前一挥,嗡!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阵爆裂之声,挡在大公子身前的那几个重甲兵连同着他们手上的大盾被一劈两半,空中暴起一团血雾,把大公子吓得一动不敢动,他手中的鹅毛扇沾满斑驳的血迹。这一幕要是让三公子看到,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要知道在这之前,他曾和剑煞一路从城内缠斗到城外,这使得三公子认定自已虽不及剑煞,但怎么也有一战之力。
“好历害的无形剑气!”大公子脸色发白,自已引以为傲的那十几名护卫在这一剑之威下,根本就不堪一击,他知道这是剑煞留手了,否则的话,自已也会命丧当场。
“你说的那些我不感兴趣”剑煞用手抚摸着剑刃慢吞吞说道。
大公子何其聪明,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随既说道:“既然剑宗是我齐国国上之教,我自然是奉宗主大人您为主才对,至于我手下掳走您侍女以及财物,我加倍偿还,并且严查此事,亲自把这些恶贼头颅送上请罪。”
剑煞不为所动,大公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宗主大人,我曾得到一块红色晶体,是开采赤铜矿时所得,据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火之精,如若宗主大人需要的话,我派人快马加鞭到边关给你取来”
“死人头我要来干什么,倒是你说的火之精我很有兴趣”剑煞懒洋洋的说道。
“是是是!我一定尽快送到”大公子连连说道,事情到这已然有转机,这会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剑煞飘飘然而来,又飘飘然而去,临走前他看似很随意的笑着对大公子说了一句:“我只不过是奉武道盟主之命,到齐国开设分宗而以,就像你说的,谁是一国之主,与我而言无所谓,而那武道军为何迟迟不到,我想他们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一句话点醒大公子,他早就想到这一点,只不过一直不敢确定,之所以武道军迟迟未到,原来是想看鹤蚌相争,自已则坐收渔利,从而削弱齐国国力。而一直以来,大公子心中最大的顾虑便是武道盟,这使得他近一年时间都没能下定决心出兵,期间他曾三次派出密使,然而结果都一去不回,直到最近,齐都接连传回来的消息都对自已很不利,无论是民众还是舆论都渐渐向二公子倾向,而自已安插的棋子也被一颗颗拔掉,这还不算,安国这个假齐王甚至使出了美人计,如此发展大势去矣!这才迫使他不得不出兵,在这期间他集中了最后的力量,在城内制造混乱,以配合大军攻城。
“哈哈!天助我也”大公子狂笑,既然武道盟坐山观虎斗,那他现在可以放心的攻城了,想要拿回自已的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大公子心里很清楚一点,眼前的武道盟已成天下之大势,是不可阻止的,只恨自已觉悟太晚,否则的话也不会让安国那小子拔得头筹。
武道剑宗的宗门修建于城北之外不远,依山而建,坐背朝南,与齐都临城相望,因为是仓促征招民夫花三月时间修建的,选材也大抵都是以相对轻便的木料为主,所以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山大王的木头城寨,唯一的亮点便是这城寨入口处一块一人多高的青石,上书“武道剑宗”四个大字,武道两字粗钝拙,毫无笔法可言,但胜在这字劲力之大,入石三分,即便是用斧凿也刻不出这般的字来;剑宗两字则完全不同,笔法浑然自如,颇具大家风范,但与此同时,这字又写得纤细锋利匀称,可谓是别具一格。
“武道”两字自然是武道盟主所写,这位人世间仅有,且很有可能超越大宗师境界的大人物很少在人前露面,也从不直接的干涉武道盟任何事情,但他的影响和威慑却是渗入到武道盟各个宗门,以及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走出过地底深处的那个闭关之所,然而这天下间的事似乎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武道盟因他的存在,成为天下间最强大的势力。
一块很普通的青石,因为武道两字,却是武道盟主意志的延伸,也就是说这样的青石有十块,代表着武道盟一正九分,至于是不是什么九九归一,八八六十四卦,还是五五二百五,其中有什么玄奥?管他呢!谁也没心思去操这个闲心,但是从这里也可以知些大概,例如最让人熟知的便是武道丹鼎城和武道八宝城,一个是炼丹一个炼器,还是就是武道朝天观,武道问道阁,武道飞仙城,这些原都是中原城的大派,到后来投到武道盟下,剩下那几个宗门却是鲜为人知,神秘得很。
扯开闲话不提,且说这一晚上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狗蛋救小七,随后是剑煞突至偷袭,紧接着又是三公子从天而降救狗蛋,这一行人在城中追追打打引起大乱,然而实则是田家大军将至,有内应趁机起事。三公子在临进齐都之前,就曾有过一个最佳的设想,让自已那位大哥打头阵,待得两败俱伤之时,自已则借助赵国大军一举拿下齐都,他脑海里无数次浮现这样一个场景,双手提着两个哥哥的人头,脚下是仇人的血流成河,高坐王位之上,俯视八方痛快大笑。然而事事多变,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自已前脚刚过河,便碰上暴雨,随之而来的便是河水泛滥,赵国大军被堵在河对岸,派出去的胡媚儿久久不见音讯,即便是用血引之法也无法感应到,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距离太远,或是自已灵力不够强大。但这却反向证明了另一个问题,为何好几次在关键时刻想寻求幽冥的帮助却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三公子有了一个猜测,幽冥看似很强大,实则外强中干,也或许是受过伤,平时闭关养神恢复元气,只有在他想要勾通三公子的时候才会从沉睡当中醒过来,而这种勾通随着距离变远会耗费更大的灵力,所以自过河之后,三公子和幽冥的联系就仿佛切断了一般。但即便猜测成真,三公子也不敢做什么,因为他深知一点,幽冥做为一个活过上百年之久的老家伙,绝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三公子虽不敌剑煞,但剑煞似乎也没打算与他为敌,更没有看穿三公子的真实身份,而同样的,三公子也看不透剑煞究竟是想干什么,目的何在,但有一点他确很肯定,那就是剑煞和赵小三那个家伙一样,同为好色之徒,尤其喜欢胡媚儿这样天生媚骨的小妖精,而且这种喜欢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胡媚儿说停手就停手,叫放人就放人,让他帮忙就帮忙,狗蛋在被剑煞吸走一身燥热之气后,很快便清醒过来,这下却是轮到胡媚儿浑身不自在,她从没有遇到过如此听话的一个人,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自已明明没有施展任何的魅惑之术。
“你你...以后要助我家主人成为齐国之主,现在在...没事了,你走吧!”胡媚儿说话结结巴巴,这也是她头一次会脸红。
“在下丰剑山庄丰神玉,这有令牌一块赠予姑娘,其中有我的一丝血气,只需注入灵力在下便可感知快速赶来”剑煞说话语气温柔至极,在送上令牌之后缓步后退,随后他又来到黄崇和她的小师妹跟前,很客气的作礼道:“烦请二位转告你们师傅,就说丰神玉想拜访千机前辈,聊一聊当年旧事”话虽说得很是客气,然而态度比起刚才来却是清冷倨傲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