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路过的车子不少,可惜大多数不过是停靠下来吃盏茶,喝杯酒,大概是中午在路上吃过了干粮,所以吃面的人不多。
黄昏将至,门口挂上了灯笼,屋子里也点上了蜡烛,陆陆续续的果然有食面的客人,也有匆匆赶路想要在太阳落下之前进城的,等到月亮缓缓升起来了,纪蓉招呼众人收了桌椅,摘下灯笼。
今天的生意真是不错,起码已经完全超出了纪蓉的想象。
她和景飞鸾略有些紧张的站在宋元德旁边看着账本。一天下来,一共卖出面七十一碗,单点的卤肠伍分,酒水茶水若干,七七八八算下来,共收入四百二十四文。
纪蓉看到这个数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满足的很,这收入比起他们卖醒酒汤的收益其实差不离,实话实说利润薄了些,但胜在是个长久生意,毕竟是这条路上的独一家。
纪蓉决定可以关店了,于是牛牛又有了任务,拉着一车子的人回村子。刘曦和纪逢之临走时很是恋恋不舍的,终于在临上车前刘曦厚着脸皮问:“掌柜的,我们能留在这里睡么?”
纪蓉“啊”了一声,看了看刘曦和纪逢之十分拘谨羞惭的样子,十分懊恼自己居然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忙道:“可以啊,当然可以,早就说过了包吃包住,你们肯留下来正好能帮忙看店,只是店里面就这条件,被褥是有的都在箱子里,前两天刚晒过可以放心用,取暖就从一楼搬两个炉子到二楼去,千万要注意通风。”
刘曦眼睛一下就湿润了,她们母子栖身的那个破茅草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若不是实在没法子,她哪里能带着纪逢之一直呆在那种房子里挨饿受冻。
现在纪蓉给了她们住的地方,还说的这样客气,这份恩情或许纪蓉不在意,但刘曦母子谨记于心。
“谢谢,谢谢你。”刘曦叹了一声。
她其实还算年轻,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纹,显然生活让她太过疲惫了,而站在她身边的纪逢之则是满眼感激之情,年轻人的情绪藏在心里以为没有表露出来,实则人人都看的出来。。
牛牛拉着其余的人回了村子,宋元德住在拐了一个弯的邻村,在岔路口跳下车子冲他们拱了拱手道别,剩下纪蓉、景飞鸾、纪安和陈至四个人,宋元德走了,车子上反而安静了些,显然人人都累了。
陈至怀里抱着小狐狸靠着纪安和他说悄悄话,景飞鸾坐在前面赶车,纪蓉在车上想了一会儿以后的计划,看了看景飞鸾的背影,像个傻瓜一样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对景飞鸾说:“飞鸾,你快看今天的月亮!”
景飞鸾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挂在天上散发着盈盈的柔光,月亮周围没有一丝云彩,天河高远,仿佛这轮圆月只是为了他们一家人升起的,仿佛它在看着他们,护着他们。
景飞鸾微微一笑:“月亮很美。”
纪蓉看了眼一起托着腮看月亮的两个男孩,拽着裙子爬到车子前面,凑到景飞鸾旁边和他并排坐着。
景飞鸾就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今天你忙了一天,身子难免劳累,还是靠着我歇一歇吧。”一面回头从车子上拿过个小筐子,筐子里装着小被子,扔了一床给纪安:“你们两个也盖一盖,小心着凉。”一面把一床小被子轻轻盖在纪蓉膝盖上:“夜露深重,明天记得要多带一件衣服。”
明明是责备的话,偏景飞鸾用那种略带了些忧愁的口气说出来,让人听着就觉得心被揪痛了。可以说自从认识他以来,景飞鸾展示在纪蓉面前的无论何时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他高冷,他沉静,甚至有时还有些冷酷,如今他在纪蓉面前露出一些柔软的颜色,只需要那么一丝,就让纪蓉觉得自己真的该天打五雷轰,怎么可以这样让人忧郁挂心!
简直罪大恶极!现在就算降下一道天雷劈下来纪蓉都不会躲!
陈至随后在后面软软的跟着应了一声,萌萌的小脸上带了羞愧和惶恐:“对不起,哥哥,我以后一定多穿衣裳……嫂子你也千万千万不要着凉啊!”
果然景飞鸾杀伤力巨大,纪蓉被动的把小被子往身上又盖了盖,从从胸口以下都盖上了,还往景飞鸾腿上也搭了一些,被景飞鸾握着一只手握了一路,也不知道怎么下的车,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家门。
景飞鸾为什么会有那种语气呢?那么示弱的语气……简直让人,简直让人觉得他忽然从坚硬的玉石变成流水,让她都不敢再抬头看他,下了车,景飞鸾一放开手,纪蓉才能缓过气干巴巴的和纪安道别,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忘了嘱咐纪安别说漏了嘴。
不过他们家开店的事儿八成也瞒不了多久,村子里的人进城都要经过这条路,早晚能撞见。
对了,今天太忙,倒忘了注意晚上进城的人,纪瑶和纪大成不是每天还要去夜市上卖醒酒汤么……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她家新开的这家食馆。
脑子里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景飞鸾已经点好炉火:“洗个澡再睡吧,解解乏,你等等水一会儿就烧好了。”
他的声音是极好听的,平素因为言语少,而且待人冷淡,所以几乎很少有人注意,一旦听他说上一句话,立刻就能被音色里的温润和清冽迷住,明明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莫名的融合了,让人身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
纪蓉嗯了一声,像是个傻瓜一样继续偷偷看着景飞鸾忙碌的背影。
“不过这生意好在晚上不用操心,你一到晚上就爱犯困,早些回来,也能早些睡觉。”景飞鸾的语气里有一抹隐隐的喜意,像是某种暗示:“水烧好了,现在就去洗么?”
纪蓉又嗯了一声。
陈至把小狐狸放在给它专门做的小窝里,跑过来凑到景飞鸾身边,忽然尖声叫道:“哥哥!你,你怎么流血了?”
呀!
纪蓉一下子抬起头来,从床上蹦下去。陈至正拉着景飞鸾的袖子,而他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蹭了一下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