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就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因为对生的渴望是人类的本能。
古来今往确实有无数英雄豪杰为求心中愿景慷慨赴死,但那永远是别无选择后的最终选择,若有从容之生,何必一死了之?
唯有活着,那才有真正的希望可言。
天命教的长老们对这个道理再是清楚不过。
正是因为太过清楚,他们才会有人选择离开顾濯的身旁,抱着日后再议的心思转身就走,想着带走自己的心腹手下为天命教保存实力,想着不必着急于在这一天把所有问题都商讨出一个结果。
来日方长,何必着急?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
归根结底还是不信。
故而顾濯在那几位长老离去的时候,不曾开口劝阻过半句,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这一刻,他确定隋钱谷和安宁道姑有着长久聊下去的可能,最终才是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两人给出的答案也很直接,是很简单的一个字,想。
下一刻,他们再为此补充了很不简单的两个字。
——教主。
……
……
对隋钱谷和安宁道姑来说,面朝顾濯喊出这两个字心中没有半点难受,因为盈虚道人早已当着众人的面喊过一遍。
只要这能为自己带来足够的好处,比如从巡天司这次前所未有的强硬剿杀当中活下来,得以接手另外几位长老死后的空出的利益。
“您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安宁道姑看着顾濯问道。
顾濯嗯了一声。
隋钱谷抢过话头,认真说道:“请教主吩咐。”
顾濯没有回答,视线落在窗外的天空。
片刻沉默后,他说道:“再坐会儿,然后就散了吧。”
话音落下,桌上三人都呆住了,心想这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巡天司还在潮州城内肆虐。
裴今歌正在杀人。
这时候我们到底要散去哪里?
顾濯置之不理,继续说道:“教中的规矩照旧,放在大秦境内的那部分精力转移出来……”
说着这些无趣的话,哪怕一切都已在数天之前想好,此刻的他依旧觉得这些事情无比麻烦。
难怪白皇帝不愿理会政事。
都是有道理的。
半刻钟后,顾濯问道:“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安宁道姑顿了顿,说道:“那现在这事情……您准备怎么解决?”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酒楼外的街道恰好就有巡天司的执事走过,随意打量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四人。
顾濯站起身,往外头走去,平静说道:“我去和她聊聊。”
“她?”
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他们才明白话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裴今歌,于是震撼无语。
窗边一片安静。
隋钱谷眼神复杂,目送顾濯离去,然后转头望向长逾道人,试探说道:“说起来,教主到底什么是境界?”
从踏入那座小院起,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顾濯的气息太过奇怪,看上去就是一道极浅的溪流,与那些洞真境界的晚辈着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问题在于,一位洞真境怎么可能让盈虚道人低头行礼,心甘情愿称之为教主?
这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要智商正常,不是真的白痴,谁会相信顾濯自身展露出来的气息?
长逾道人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自然和隋钱谷抱有相同的想法,便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觉得呢?”
隋钱谷沉默了会儿,还以笑容,说道:“像境界这种东西,自是越高越高。”
安宁道姑偏过头,看着窗外的街道,认真说道:“那我觉得教主的境界至少要有两层楼那么高。”
听到这句话,另外两人纷纷沉默,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在那位巡天司司主所列的登天榜之上,裴今歌被放在第二位,仅次于那位被修行界称之为人间骄阳的羽化之下第一人。
教主既敢直面裴今歌的刀锋,那境界想来相差无几,与羽化或许仅有一步之遥。
这是最为合理的推断。
想到这里,隋钱谷和安宁道姑对视一眼,只见彼此眼里的那名为野心的情绪都淡了。
……
……
对窗边的那场谈话,顾濯并不关心。
就像他也不怎么关心隋钱谷和安宁道姑是否真的臣服,自内而外都承认他就是天命教的教主,不抱二心。
这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场谈话,一次生死,一次救命之恩,远不足以让这两位魔教长老心服口服。
真正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这场谈话。
谈话发生在一座小道观里。
道观位于潮州城中,看上去很不起眼,杂草丛生,几近荒废。
裴今歌就是在这里找到的顾濯。
隔着那扇被推开的门,两人静默互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