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
帝王气力不济,躺在龙床上睁着眼睛,嘴里囫囵着还在骂人。
那两颗枯木之色的眼珠斜着转了几圈,视线从在场之人身上一一扫过。
仿佛能看透每个人心思的眼神,令人看一眼都在心底升起恐惧。
五个月前的重阳节宴上,皇帝一袭金黄龙袍。
气度绰而不凡,笑宴群臣。
如今过了不到半年时间,皇帝身上的寝衣已经松垮。
印堂发黑,嘴唇乌紫。
白日里靠着太医一碗一碗的汤药吊着精神,续着命。
蛊毒已经蔓延到了心肺,如果天灵地宝的药材供应不及时,距离这口气咽下也不过几天时间了。
随意就坑了姜太傅一回的贺兰卿,正接过周太医递过来的、午时的这副汤药。
贺兰卿斜坐在龙床一侧,看了眼周太医。
手里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黑色的汤汁。
紧接着,视线便移到了神情越来越焦躁的皇帝身上。
贺兰卿的唇边带起微微笑意,手里搅动汤匙的动作越来越快。
并配合着低头吹了吹:
“皇叔,侄儿先给您试试温。”
话落,贺兰卿随意舀了一勺喝下。
只见他的眼神诧异了一瞬,笑道:
“皇叔,这药竟是甜的?”
“难为太医煞费苦心,这是往里头加了多少蜂蜜?”
贺兰卿表现得像是不习惯甜腻的味道。
皱了眉从一旁的小太监手里拿过新的银勺。
“皇叔,不烫了,侄儿喂您。”
皇帝看了眼侄子,倒是没有拒绝。
微微张口,很是配合地一口接一口,很快便喝完了。
几位大臣候在外间,而晋王贺兰金明则是坐在不远处看着。
喂完了药,贺兰卿假意说起立三皇子为储君的事。
皇帝没想到他以为最不可能同意的贺兰卿,居然会丝毫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而远远坐着的晋王也只是看了眼儿子后。
眼神莫名,但是一句反驳都没有。
三皇子同贺兰卿的仇恨已经不是轻易能化解的。
一旦贺兰敬上位,第一个就是拿晋王府开刀。
皇帝没做到的事,临死前也要布局。
他要让他满意的继承人定要彻底抹杀了晋王这一脉,夺回虎符!
如今碍于晋王手握不知底细的虎符,皇帝至今未能彻底与晋王府撕破脸皮。
皇位是他贺兰进昇及后代的。
绝不可能给贺兰金明,更不可能让贺兰卿成了储君!
---
两刻钟后
“贺兰卿!你给老子站住!”
自从上回不欢而散后,父子两人不论在府中还是在宫里相遇,都和普通同僚一样陌生得不能更陌生了。
贺兰金明自认是赌着一口气的。
哪里想到他这个儿子竟然当真把他当个死人一样忽略!
刚准备去刑部上值的贺兰卿,舔了舔尖牙,转身不耐道:
“父王有事?”
四周除了远远路过的禁卫军和宫人,零散几个臣子都远远避开父子二人。
贺兰金明也不拐弯抹角了,上前低声质问:
“皇帝的毒真的是你做的?刚才给你端药的那个太医是你的人?”
贺兰卿刚刚在里头演得笑脸全部收拢。
“不然呢?”
晋王听到这句话并不意外。
他的声音都同他的人一样,苍老了许多:
“杀了你皇叔后,你还是一样保不住晋王府。”
“太子仁慈,等太子登基后,我便主动交了虎符,日后领一个闲职到荆州、兖州等南方地儿去。”
“你如今不快去帮太子,阻止贺兰敬当储君?居然还同意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
贺兰卿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吵,修眉一挑,盯着亲生父亲道:
“太子一案,父王以为是谁做的?”
贺兰金明听到这句话,心里原本的猜想如一块冷硬的冰正在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