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暮雨微微一愣，偏过头去看向段涯，却发现段涯已经闭上了眼睛。

“今天稍微有点累了。稍微睡一下吧，保证等一会能有充足的精力。”

段涯闭着眼睛说。

“好……”

黎暮雨对此没有意见，他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耳边还能听到风声，虫吟声，以及段涯的呼吸声……黎暮雨感到了寂静。

一段时间过后，段涯突然问：

“……黎暮雨，你睡了吗？”

“……没有。”

“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接着就醒了。”

“什么梦？”

“我梦见了自己的死亡，你和红璃苦恼着该给我的墓碑上刻些什么。抱歉啊，我这一成不变的人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墓碑就算了吧。”

“……”

“……说起来，还没跟你说过我跟红璃的故事，想听吗？”

“……说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好……我刚见到红璃的时候啊，她就跟你最开始看到的一样，一动不动，除了去吞毒药的时候，一整天就一直坐在那里，仿佛一具傀儡。”

“我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不满的，凭什么要我去照顾小孩？是看不起我吗？我可是还能再炼制出顶尖奇毒的啊！可我又不敢违抗宗主的命令，只得听从。”

“幸好，那孩子管理起来很方便，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都是自己去做，从来没跟我提过什么要求。”

“我最初也只当这是一份清闲的工作，心想着轻松点也好，就是太无聊了，一整天就陪着一个动也不会动，话也不会说的小孩。”

“直到那一天，我因为无聊就去搞了几本消遣用的闲书，在她面前看了起来。里面有些内容实在过于有趣，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我注意到时，才发现红璃那孩子一直在盯着我，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那时，她第一次跟我对话了。”

“不过不是用说话的方式，而是用手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下一句“可以给我也看看吗？”她当时那怯生生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当然，我当时肯定是感到惊讶的，心想她居然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不，应该说她居然会有感兴趣的东西。”

“我把书给了她，她就认真的看了起来。之后，我的心思就完全不在书上了，一直在偷偷的看着她。”

“心里一直想着诸如她原来识字啊，如果她遇到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明白的词汇，会来问我吗？完了，我其实也没怎么学过文化，要是回答不出来那不就尴尬了吗之类有的没的。”

“也就是在那时，我看见了我一生难忘的一幕。红璃她，看着书本，轻轻的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

“那之后，我就无法将她当成是一具傀儡了，只能当作一个真正的孩子去照顾。”

“而且，你知道吗？她其实会说话的，只是不愿意开口跟人说话。我也是偶然之间听见她在读书时发出自言自语的声音才知道的。”

“她只敢跟自己说话……这是当然的，在那种环境下，她怎么可能还能跟别人说话呢？”

“唉~要是能听见她叫一声我的名字就好了，那样我应该就死而无憾了。”

“然后，当我知晓了我寿命还剩下不到半年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红璃。我想我不在了之后，那孩子会由谁来照顾？不，说不定那孩子会比我更早一步离去。”

“越想，我就越是感到害怕。于是，我萌生了要带红璃逃出述难宗的想法，我想让她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呵……”

说到这里，段涯不由得自嘲的一笑。

“黎暮雨，我这个人很自私吧？一知道自己要死了，就立马想让人代替自己活下去。”

“没错。”黎暮雨点了点头，“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话，估计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所以我也没资格对你指指点点。”

“……”段涯轻笑一声，随后又问道：“对了，黎暮雨。你说……我这种想法，是不是跟天底下的那些父母的想法很像啊。”

“不知道，我又没当过爹，也没当过妈，怎么可能会知道做父母的想法。”

“……说的也是。”

“你去当一当不就知道了吗？”黎暮雨如此提议。

“……啊？”段涯愣住了。

黎暮雨支起上半身，直直的看着段涯的眼睛。

“把红璃救出来后，就由你先照顾她吧，到那时，你就知道身为父母是什么想法了。”

“……不错的建议啊。”段涯轻轻的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心中就涌现了一股一定要这么去做的冲动，虽然会很短暂就是了。”

“有过永远比没有好。”黎暮雨望向星空，“红璃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你一定会渡过一段称得上幸福的时光，你最后的时间，就在她的见证下走完吧。”

“听话懂事吗？”段涯的神情突然变得苦涩，“说实话，我并不希望红璃听话懂事，在我看来，那正是她痛苦的原因。”

“……那是不一样的，红璃是因为感谢你才听话懂事的。”

“我知道。”段涯眼神深邃，“但我其实并不希望她感谢我，要不然，她的人生，不就从被毒所束缚，变成了被我所束缚了吗？”

“……”黎暮雨似乎能够理解一点段涯的想法。

“我不是为了让她感谢我才那么做的，相反，如果她能讨厌我就好了，可惜我太胆小了，不敢去做让她讨厌我的事。”

说着，段涯也支起上半身，看向了黎暮雨。他的眼神无比认真，又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我希望，红璃她不被我所束缚，往后可以尽情的用自己的眼睛去注视这个世界，去认识更多的人，去知晓更多的故事，去过仅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这样啊……”

黎暮雨微微点头，段涯的想法，他已经明白了。

“对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红璃她这么单纯，肯定很容易被人骗的，尤其是那些心怀不轨的臭小子！黎暮雨，你可一定要替我把好关啊！”

看着段涯那紧张的神情，黎暮雨忍不住轻轻的一笑。

“嗯，放心交给我吧。”

“然后……”

段涯正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黎暮雨也立即明白段涯突然顿住的原因。

远处，一道深邃的，墨绿色的光芒正冲天而起，似乎要与天上那月光夺势！

“墨绿色的亮光……不会错，一定是绝鳞太攀蛇！”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做起了准备，并尽量减轻自己动静的，朝着那光靠近着。

不久后，段涯和黎暮雨便在光的中心，看见了一条小蛇。

小蛇的身躯如同宝石一般，通体晶莹浑身散发着墨绿色的光芒。

那别致的美感令人不禁痴迷，但身为生命的本能又让人对其感到了恐惧……不寒而栗。

毫无疑问，那小蛇正是他们要捕捉的绝鳞太攀蛇！

绝鳞太攀蛇正盘旋在一颗巨石上，蛇头高高的抬起，似乎在看夜空。

它完全没注意到段涯和黎暮雨接近了它。

“怎么抓？”黎暮雨小声问：“据我所知，抓毒蛇，应当是先要封住它的口，让它喷不出毒吧？”

“不要用常识去看待绝鳞太攀蛇。”段涯小声解释：“绝鳞太攀蛇其实体内没有毒，虚无之毒不存在于它体内，不然它早就被自己的毒给放逐至虚无了。”

“没毒？那毒是怎么来的？”

“虚无之毒是绝鳞太攀蛇从虚无之中召唤而来的神秘毒液，具体怎么召唤出来的，其原理至今未明，只知道这是仅属于这条蛇的天赋能力。”

“既然如此，我们抓住之后要如何召唤出虚无之毒？”

“这不是什么问题，绝鳞太攀蛇临死前的生物本能会召唤出虚无之毒保护自己，直接把它丢进鼎炉就成。最大的问题是……该怎么抓住那条蛇。”

段涯不敢有一丝大意，缓缓的将傀儡放了出来，并用内力操控了傀儡。

段涯又小声说道：

“我虽第一次见这蛇，但关于它的习性我已经学过很多了。它反应极快，还十分敏锐，偷袭几乎不可能成功，待会儿就先由我去吸引它注意力，并一边操控傀儡夹击它。”

“那我干嘛？”黎暮雨问。

“……”段涯沉默了片刻，才道：“你随机应变吧。”

“……”

段涯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始了行动！

他直接暴起！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出！

不过他没有直接袭向绝鳞太攀蛇，而是绕着它转圈似的移动。

段涯的判断没有错，他在刚冲出的那一瞬间，便看见了绝鳞太攀蛇的蛇眸已经直直的盯向自己！

这等反应，着实恐怖！

段涯直接偷袭的话，可能死的人是他自己。

虚无之毒无比棘手，能离绝鳞太攀蛇远一点，就尽量远一点。

所以段涯选择绕圈移动，先吸引住绝鳞太攀蛇的注意力。

等自己移动到另一边时，绝鳞太攀蛇也转向自己这边时，傀儡也瞬间启动！

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住虚无之毒的傀儡！下一瞬间已经来到了绝鳞太攀蛇的身后！

它的手已经伸向了绝鳞太攀蛇！

只要一瞬间，它便能抓住这条蛇！

然而，绝鳞太攀蛇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实际上，绝鳞太攀蛇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它极快的速度，让它看上去是消失了。

“什……！”

段涯一惊，眼瞳快速转动着，以最快的速度搜寻着绝鳞太攀蛇的下落！

视线绝对不能离开绝鳞太攀蛇，否则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这是段涯查阅关于绝鳞太攀蛇的信息时所读到的，他必须谨记于心！

幸好，段涯抬起头，发现了正盘旋在半空中的绝鳞太攀蛇。

段涯不敢再丢失目标，死死的盯着绝鳞太攀蛇。

他紧张得连呼吸都不禁屏住了。

绝鳞太攀蛇的蛇眸依旧紧紧的盯着段涯。

就仿佛它知道那具傀儡由段涯一样，只要解决了段涯那傀儡就不会有威胁！

这一次，绝鳞太攀蛇主动攻击！

它如同箭矢般爆射而出！刮起呼呼风声！朝着段涯直线袭去！

“……！”

段涯立马压低身子，躲过绝鳞太攀蛇。

段涯并没有因此大意，而是立马与绝鳞太攀蛇拉开距离。

同时，傀儡与他擦肩而过，朝着绝鳞太攀蛇冲去。

但绝鳞太攀蛇的速度更快！

它直接曲线绕过傀儡，再次袭向段涯！

段涯一咬牙，运起内力就朝着绝鳞太攀蛇轰去！

这是段涯最纯粹的内力凝聚成的冲击，哪怕是连绵的山脉都可以轻易击穿！

这条蛇又能抗住几成？

可就在这时，墨绿色的光芒四射！段涯的内力凝聚成的冲击直接消失了！

“……墨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