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的初夏,夏瀞跟在夏湶身边学习拳脚功夫。也是在同年,她明确了毕生的努力方向做一名优秀的影卫。
影卫,这个词对夏瀞而言,最初没有明晰的概念。
她所拥有的最深的记忆,便是师父夏湶常对她说的,一定要将功夫练到非常厉害,只有功夫最厉害的人才有资格做影卫。
所以,在夏瀞幼小的认知里,影卫就等同于功夫厉害的人,其余的喜、怒、哀、乐、爱、恶、欲、色、声、香、味、触、法竟是万念皆空。
李嗣源身边的人皆知影卫头子夏瀞冷情,而她的冷不是装的,是由骨子里养出来的冷。
可是,当王蓁扑身抱住她放声大哭的这一刻,夏瀞抬起的手掌落在她颤抖如秋叶的薄肩上,掌心的感知头一回觉识出温暖,是血液的温暖,活生生的,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夏瀞记不得自己曾多少次提刀割下某人的头颅,新鲜奔涌在一副身躯里的血液瞬间井喷而出,喷她满脸满身。
可令夏瀞奇怪的是,那么多的接触,她竟然从未觉得血液如今日这般温暖。
王蓁的身量比夏瀞低了半个头,此刻被她死死勾住脖子,夏瀞只得微微倾下身,却并不急于拉开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只用沉沉的声音在她耳畔道:“我回来晚了。”
王蓁只顾抱着她,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摇头,也顾不得腮边的泪和鼻涕都蹭在夏瀞的侧脸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咽。
夏瀞看着她哭花的脸和哭肿的双眼,提了提嘴角,抬起的右手端在她面前:“剑还你,不过剑鞘丢了。”
王蓁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袖剑,只见青蓝色的剑身上,篆着两个风行水上的古篆小字鱼肠
后来的某一天,李嗣源在与王蓁闲聊的时候,提起这一日的情形时,他才弄明白,原来当时他想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他一直以为王蓁是被那场绝对的以少胜多之战吓到了,又或者被恐吓敌人用的法子给吓到了,可是自王蓁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才晓得。
原来王蓁怕的并不是战争,而是死亡,再确切一点将,是死亡背后的别离。
没错,她怕的是,别离。
那天当时的情形是,王蓁当时要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让夏瀞去刺杀董璋,而且她根本就没看见董璋在哪儿,她只是想让她去保护李嗣源,只是她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夏瀞探头去看时,竟一眼就看见了董璋。
而就在夏瀞跃去杀董璋的时候,那块飞来石就向着她飞身跃去的方向滚过去。
王蓁当时只以为夏瀞殒命于巨石之下,自责之情泛滥,才有她后来那般失神的表现。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李嗣源唇角勾着风雅俊逸的一点笑痕,对她说:“夏瀞其实从在契丹跟随你的时候,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王蓁当时不解,李嗣源弹指在她书桌前悬着的小巧袖剑上,温和笑道:“鱼肠是当初本将军亲赐夏湶之刃,后来夏湶临终传衣钵,便将它转赠给了夏瀞。夏瀞一直视其为命,却舍得送给你。你说,在夏瀞心里你该占着怎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