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大人,您自个看看,他请假的理由真真个是气煞老夫!”
长假文书摔在地上,百里玺又拿起来,要捧给黎孟和看。
同为正七品官员牧守一方,军、政两方也没有上下统属,但是对待黎孟和,百里玺十分恭敬,仿佛对待亲近的长辈,要凑上一份热乎出来。
黎孟和把皱巴巴的官袍扯平了些,特别露出狻猊镂空银甲。
他的模样和黎清很像,但是眉眼轮廓更加秀丽,仿佛一个女子。
极薄的嘴唇笑起来就是绷紧、发白,让得秀丽的脸勾勒出十分的冷酷。
相比文人,反而更像一个将军。
黎孟和推开宝玉的请假文书,嘴角往下一拉,冷笑道:“就算贾宝玉说属下的三叔暴毙,要请假半月,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随口的一句话,却又好像意有所指,百里玺弯腰听了,浑身都绷紧成了一块木头。
“这还请大人开恩。”
他颤声道。
黎孟和瞧了百里玺一眼,好像站累了,往旁边走了两步。
后院过道边上石楠花中间兀立着一块装饰用的巨石,他冷冷的靠在石头上,好像站岗放哨似的,远眺天边的白云。
“百里鸣是百里鸣,你是你,我们黎家,还不会插手下属家族的事物,”
他低声道:“你的事情自己处理,贾宝玉的事情,也让他自己处理就好我很喜欢水合小城的那些兵马,只想逍遥一阵,懒得理睬别的。”
“可是,侍郎大人发了话”
“他发了话?”
黎孟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好像夜枭的啼鸣,虽然清脆,却是极为深沉狠厉。
他随手抓过府令的大印,把一缕十分弱小的金色气息牵扯出来,笑道:“水合、北岩、铁木三座小城,龙气微弱如烟!
陛下把贾宝玉调来,给了他府推官的职司,二叔也敢把我遣来?也敢对你发话?”
说着,黎孟和把正七品文官大印丢在地上,又猛然踩下。
不敬!
大不敬!
身为武官,黎孟和践踏文官官印,是为有罪!
身为大周官员,肆意践踏大印,是为藐视当朝龙主,是为大不敬!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而且是当着大印主人的面,竟然如此无礼?
百里玺几乎要扑到地上抢夺官印,但是他跪在地上,却不敢伸手去拿。
只能干巴巴的盯着满是泥灰的大印,伏地不语。
黎孟和阴声笑道:“我之不敬,乃是表象,二叔之大不敬,却是真真的要杀头的大罪!
陛下给了贾宝玉三十个县令,让贾宝玉架空三城,你以为是让他朋党乱政?错了!
三十个县令架空大权,一个府推官的职司,更是掌管刑事、财政、会计三方权柄陛下是觉得你们三城的府令都是废物!是庸政误事!
贾宝玉拨开迷雾之时,就是你等三人脑袋落地,血溅三尺之刻!”
百里玺吓得抖若筛糠,猛然抱住黎孟和的大腿,哭求道:“大公子救我!”
黎孟和的下肢肌肉瞬间绷紧,险些没忍住,要把百里玺一脚踹开,甚至一脚踹死。
可是他咬牙忍了一轮,低声道:“不要管二叔说了什么,三城的龙气虚弱,这是有关国本的大事,二叔想给贾宝玉使绊子的话,那就是绑起来一起死!”
黎孟和的身体开始发抖,似乎要忍耐不住,哆嗦着脸皮,眼睑和眉毛边上开始发青。
他强忍着,上下两百雪白的牙齿打着架道:“靠上百里鸣的关系,帮宝玉解决这件事情,你可以活你不用担心,二叔根本不是和合格的官员,他只是个文人,哪怕说成纯粹的炮灰也不为过
你你你,你给我放开!我已经给你指过了明路!”
闻言,百里玺终于松手,涕泪俱下,冲着黎孟和连连磕头。
“不愧是大公子啊,看得通透,也心善。”
他目送黎孟和出了院门,又是深深叩首。
都说黎府大公子杀人无数,翻脸无情,可是此时,他坚信传言有误
黎孟和哪里是个翻脸无情的匹夫?
这分明是个智者、大善人呐
府衙门口,两座巨大的石头狮子十分威武。
只是等黎孟和出门,就是猛然抽腿,把两个大石头狮子抽成了漫天的烟尘。
门口等待的两名小校、数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全都仰头看天,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而在烟尘之中,不断传出神经质的怒吼声。
“脏!好脏!他么的鼻涕眼泪”
“官袍不能要了,我的狻猊银甲”
“该死的,捏碎!擦掉!洗掉!”
无数的官袍碎片丢出烟尘,一块破布甚至落到了一名小校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