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四. 荒原之孤(1 / 2)沉睡的黑日首页

虽是昙花一现,却是述说满月之荣。

义士之血虽枯,却如花香随风飘送。

虽是过眼云华,却依然吐露着芬芳。

这些消逝之光,都变成不朽的英魂。

他们光华四射,光彩照人。

此乃天界奇珍,永生之证!

在维利塔斯堡聚光塔的外壁上,有一首精灵诗。每当悬浮于塔顶上空的命运之球熠熠生辉,挥发出净化之力时,这些字也会发出亮蓝色的辉光,如颗颗精灵美瞳,守望着东德斯兰及其沿海。

然而两百多年来,维利塔斯的命运之球渐渐黯淡,如同急速衰老的巨人——即便身强力壮,也经不起冰霜的煎熬;直到黑暗降临后,净化之光与世长辞,精灵之眼纷纷闭上;热切的盼望,最终付之一炬,化作渺茫的薄雾,飘浮于德斯兰汹涌的东海。

这些精灵就像一群滞留在光影交织之地的游魂,既无力重登德斯兰,将净化之球重新点燃,也不愿漂洋过海,还乡浮斯特或斯康德。尽管如此,他们还在大陆的东南端留下一座大城和城外海域的一支精灵海军,至今仍是东德斯兰外围海域的霸主,誓死恪守那句享誉德斯兰的名言,或预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过,也有一些变成东德斯兰荒原的“孤魂”,蜗居在地下的秘密基地里。哪怕黑暗降临,他们大势已去,也会时不时地发出微弱的敲击:每当查尔尼斯荒原上的飓风停息,或有人从疾驰的骏马上摔落,迷失方向,头昏脑胀时,就会听见这个振奋人心的声音。

那是能工巧匠德芬斯超强的手艺,东德斯兰经久不衰的魔法熔炉和神力熔炉皆出自他手。从而投其所好,打造出许多精良的兵器,包括笨重的攻城武器。他不仅是铁匠,更是武器专家。

这是一个浓烟滚滚的熔炼大厅,大厅中的烟雾犹如海潮,从顶上一个开口涌去。德芬斯身强力壮,从不懈怠,比起他在血族阵营里那副赌气的“尊容”,此时的他更显自在。

在他魁梧的身躯背后,有一堵石墙,墙上有一道刻痕,那是两行精灵语:“在上古年代,精灵族用火驱走野兽,但在最危险的关头,白精灵用审判之剑斩妖除魔!”

这个地下秘密基地就是传说中的“精灵地堡”,不在浮斯特,乃在东德斯兰,即第三把审判之剑诞生的地方。

这个地堡分成许多区域,内有精灵士兵驻扎。他们此时有点兵荒马乱,好像被什么大事惊扰。亮闪闪的银甲贴在他们身上,锋利的武器握在他们手中。一支小队在人群里穿梭,一个身穿重甲,头戴银盔的精灵战士走在队伍最前头。

此时传来一阵强烈的地震,地堡中的士兵东歪西倒。他们都彷徨地望着头上这个崎岖不平的石头穹顶,看似固若金汤,他们的神情却依然紧张。

在精灵地堡的另一端,除了地震之外,仍显安然,只弥漫着“冷却后的火药味道”。那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看上去杀气腾腾,虽然此人从来不用刀剑杀人。

“好吧。”莎琳见莱特还在发呆,便放下匕首,解开他手上和脚上的链锁。“看来坚利的东西也解决不了问题,物质毁灭物质,本质还是本质。噩梦就像花虫,可以用药剂消除,但不久后它又异变出新的品种。它侵入人的心魂,咬住他们天生的软肋,驱使他们走向厄运,即使刀枪不入也无法抵挡这些有意识的嗜血病毒。这就是血灵。”说着,又从衣兜里取出一根空试管:“这就像一个魔法屏障。现在把你的手伸过来,我需要你的血,只需一点点。”

但莱特只是傻傻地伸出那只已经物归原主的金属假手,看上去像乞丐。莎琳轻视了他一眼,抓起他的另一只手,用匕首划破他的手掌,让他的血滴落在试管中:“这是魔法屏障里被嗜血病毒感染的生命体,他们是暗红色的。”说着又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让鲜红的血液滴入试管中,漂浮在暗红之血上。

“任何魔法都是天方夜谭的想法。净化,才是最直接的方法。”莎琳收起匕首,从试管架上取来一根镇魂剂,将溶剂倒在试管里:“没有一种东西会凭空出现或消失:要增加,就得减少;要得到,就得付出,这是恒定之律。但这是一根脆弱而实用的试管,管壁不厚是为了加热,热量过大,试管就会裂开,血会漏出来。问题是其中的嗜血病毒若不用火焚毁,就得不到净化。”于是她将一个活塞挤入试管,快速摇晃起来。

许久后,她才停手,试管中的血已变得鲜红。她拔开活塞,一道白烟从中蒸腾,片片黑渣在血液中沉淀。“这是光之净化,只是一个演示。”她说:“我的血无法取代命运之血,我的热切无法取代命运之光。”

话毕,莎琳便将试管举到莱特眼前。望着这些红彤彤的鲜血,他又感到饥渴万分,于是夺过试管,将其中的鲜血一饮而尽。

血液犹如甘甜的山泉从莱特口中倾倒而下,很快流遍全身,沉闷之血变得格外清凉,又仿佛秋日的轻风迎面抚过,奏响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黑暗刹那间消隐,蔚蓝宽广的天空随之展开,其上白云飘舞,如诗如梦。莱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腾飞的天鹰,又彷如躺在清澈见底的湖泊上,清风吹来,陈言旧语又在他心中回荡。一股热流由心迸发,在他体内沸腾,犹如冰雪中的篝火,荒漠中的涌泉。

莱特又感觉自己好像返老还童,那时他总是在失望之余仰望苍天,盼望天上飞下来一片发光的云彩,将他的灰暗之心照亮。直到某时某刻,他才亲眼目睹。那是一根悬浮在水面上的银杖,杖的顶端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球。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投射在球上。圣杖旋转起来,发出明净的辉光…….

但就在此时,莱特刚喝下的血又在他体内散发出苦涩的味道,好像有某种撼人的力量使他全身发抖,就像有两个人在他肚子里打斗。暗红色的鲜血从嘴中流出,脸上的皮肤渐渐变得光滑,蓝灰色的右眼变得像碧蓝的晴空。这让他想起天遣者艾玫的血——开怀畅饮后,便是“神经发作”。

“别紧张,这只是暂时的。”莎琳镇静地望着他,又揭开他的左眼皮。“不......”她纳闷地摇了摇头。“但别担心,这很正常。这正是嗜血病毒的特性。”她甩了甩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它就像一张无所不至的魔嘴,不断吸食人血,寄生在人体中变成邪恶的印记。许多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就像一个熟睡之人不知道窃贼已经闯进他家。实验证明嗜血病毒是一种有意识的能量体,但你看不见它,只能通过它对周遭事物造成的影响来推测它的行踪。它就像一股穿透力极强的雾,总是给人带来虚浮的逸乐、丑恶的诅咒和血腥的仇恨。人的心也像一团雾,可以干扰其他事物,也极易被周遭事物干扰,如冷风拂过水面泛起的波纹。水可以变成气或冰,同样的,净化之力和嗜血病毒也可以让人心上升或下沉。”

“但是......”莎琳又陡然转过身来:“我们都不希望自己消失,只要这种‘自我保护’一息尚存,就不可能被转化或消失!一切事物都源于初始之心,其心包罗万象,也不均衡。现今之物亦同。黑暗虚空也非真空,乃缺光失序之浑沌。无微不至之能必然打破一切僵硬的隔阂,如海水注入破船。据说只有恶王岛的血荆棘能根除嗜血病毒,但那只是一个传说。再说那里也已经被山火覆盖,无人可涉足……”

药剂师莎琳的还没有唠叨完,房间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几个身穿重甲的精灵士兵闯了进来。排头那个从发呆的莎琳身前走过,亮闪闪的大眼直瞪着橱柜边上的石头裂缝。

“这是怎么回事!”精灵骑士斯通尔怒气冲冲:“看来士兵们的传言是对的,你在拿我的人做实验。怪不得你最近总是怪怪的!”

“什么?”莎琳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不服地叫道:“这可是解药!蠢蛋。”

莱特呆呆地望着这群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斯通尔则望向他的部下。几个精灵士兵面面相觑,并没有注意到莱特血红的左眼,也看不见他戴着手套的金属假手。

“还傻站着干什么?把他拉走,进裂缝搜索!”斯通尔令道。几个精灵士兵朝莱特走了过去。

“小心!这个俘虏很危险!”莎琳冲他们大嚷,但他们都毫不在意。三个精灵士兵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俘虏”从窄缝里拉出来,随后卸下厚重的战甲,一个接一个地挤入那道狭窄的裂缝。

他们身材高挑,轻灵手巧,只可惜“生不逢时”:此时此刻,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地震,三个精灵士兵正好处在那段“最艰难的关口”,立时被裂缝中的“牙齿”啃得粉身碎骨,鲜红的血液流到室内。其余的士兵东倒西歪,莱特则乘机挣脱出来,趁势夺走了桌上的硬皮书——“雷德的日记”,并将它藏进衣兜里。只是他刚逃出房门,就被斯通尔一把揪住。

“嘿!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斯通尔喝到,一拳打在他脸上。几个精灵士兵紧接而上,拳打脚踢。不多几下,莱特便倒在地上,浑身瘀伤。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拿走了什么。

“住手!这是我的试验品!”莎琳也从房间里冲出来,猛推了斯通尔一把,对方却稳如大山,反被他推开。莎琳没辙,便怒喊了一声,说:“我要告发你!”随即从走道上扬长而去。

裂缝中传来几声刺耳的嘶叫,顿时将这群乱糟糟的人吓住。他们循声一望,面容立刻刷白。倒地不起的莱特也跟着扭转过头,一眼望见两个黑乎乎的怪物。它们的眼目如血火,身体却像黑湖里的淤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尸,看来血族的眼目已经追查至此!或许刚才那两个精灵士兵就是被它们杀死的。

它们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群。其身柔韧如泥,能轻易挤过那道裂缝,如果莱特刚才晚一步就完了,算他命大。但树大招风,汹涌的“召唤之潮”注入药剂师的房间,扑向那几个还呆站着的精灵士兵。他们还来不及拔剑就被它们活活啃死,惨叫声惊动了地堡里的士兵,激起一阵惊惧的喧哗。

“撤!”斯通尔扬声大喊,两个精灵士兵赶紧拽住莱特的胳膊,将他拖走。莱特回头一看,又见许多黑乎乎的怪物涌入这条走道。一群身单力薄的精灵士兵留下来抵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莱特闭上眼,试着去感受心力,却发现自己的心仿佛睡着了。

没办法,只能拼命了。莱特挺起肩膀,猛吸了一口气,双臂向后使劲一挥,便将两个押送他的士兵拽倒,顺势夺走其中一个士兵的剑,转身冲向那群乌黑的恶敌。

“不要管他了!”斯通尔朝士兵叫喊,自己夺路奔逃。

莱特跻身于抵抗的前端,与残存的士兵并肩作战,随后发现这些怪物无法被刀剑所伤:每砍掉一个脑袋,便从它身上长出另一个来;不仅如此,那些掉在地上的脑袋也长出新的躯体;好像它们背后都有一双魔手,将这些残缺不全的肢体捏造。

怯懦的精灵士兵也纷纷撤走,莱特一边挥剑一边退后,眼皮不停地战抖。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畜生,根本拿它们没辙;抵抗无力,还经常被利爪抓伤。眼看这堆“泥粪”越积越多,他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老旧的地堡就像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也不知士兵们往哪逃,只管跟着跑。但是频繁的地震经常将他们绊倒,每次回头都看到那群凶暴的恶兽,七拐八弯后也逃不出那些血红的眼光。

挂在墙上的蜡烛一根根倒下,走道越来越昏暗,失去心力的莱特几乎变成了瞎子,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晕头转向。当他就要晕倒,变成名副其实的沉睡者时,才远远望见闪动的火光。一群士兵手持火把,守候在地堡的出口上。莱特拖着快要瘫软的身子,跑向他们,直到双眼昏花,倒在了地上……

呼啸的沙尘摩擦着莱特的面颊,游离的夜光在他眼中晃动,昏厥中的莱特渐渐睁开迷糊的双眼。随风飘扬的军旗映入眼帘,那是精灵族的族徽:一片三心幸运草,内含一把剑。军旗之下,是一支雄厚的精灵之军。

风尘中,一个个身穿银甲,手握利器的精灵战士巍然不动,魔法屏障的电光使他们的铠甲熠熠闪闪。他们的队列十分整齐,乍眼一看就像荒原上陡然挺立的一道峭壁,威风凛凛。

“峭壁”后面是一台台高大的攻城武器,看似用精灵森林的大树打造而成。就在这道“峭壁”的正前端,屹立着一个白净的身影。那是一名身穿白袍、身披银甲的白马骑士——那片胸甲就像一面明镜,映出沉睡者的心思,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女精灵。他的心猛然一震,胸前的硬皮书好像也为之震动。

此女头发灰白,面无血色,双眼发蓝,五官峻峭,身材消瘦。凛冽的荒原之风吹散了她的银发,如旗帜飘扬。纷乱的沙尘吹低了她的眼帘,掩住了她深沉的目光。她身上佩有多件武器,其中那把系在她腰边的银质长剑引起了莱特的注意,感觉此剑好像被对方偷走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衣服里的硬皮书一直在抖。

此时莱特正被两个精灵士兵押着,斯通尔也站在背后。在他身后,也有一支精灵之军,规模较小,看似从地堡里逃出来的。莱特环视了一下,不见其他,只见沙尘。还有身上那本“合不上的魔法书”,或许它还真能与他的心保持共鸣。

“你是谁?”莱特按捺不住内心的诧异,扬声发问。身后的斯通尔在他脖子上猛掐了一把,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口吐狂言。而此时此刻,莱特才断定斯通尔已经是精灵之军的军长。

“你可以叫我欧德。”白马骑士抬起了冷峻的面容,终于对他发话。她的声音如此平和,音调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威严,犹如一阵呼哧的猛风从耳边掠过。

不仅如此,莱特还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超强的力量,如烈风呼啸,如海潮起伏跌宕,又如一阵阵有节奏的心跳——那是一种灵敏而秩序的灵力。此力与雷德身上的黑暗之力截然不同,他的力量就像一个黑色旋窝,如血族的族徽——两把弯曲交叉的短剑,无论如何运转,都只能陷入无限循环的噩梦。但她不一样,虽然她一出口就锋芒毕露,如同精灵军旗上的利剑,披荆斩棘,却如净化之光,明净温和,洞彻人心肺腑。

“你们去哪?”莱特一脸惘然。

“争战。”白马骑士坦然应道,冲他微微一笑,随后向他投去坚毅的目光:“若孤身奋战,必全然跌倒!唯有站到我们中来,才能感受到净化之光的温暖与命运之神的力量!”

莱特抬起倔强的脑袋,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此话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就他目前的处境来看,也是走投无路了;正如脚下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无处容身、无所适从,只能选择一个未知的目的,将他仅存的希望寄托于飘渺的愿景。

“仇恨之火带来死亡,明光却将一切净化。花开花谢,万物更替;人活着,又死去。你们是生命,非武器。你可以做出选择,步入明光,或落入无底深潭。”这是天遣者艾玫坠崖前的肺腑之言。

“我不会打仗。”莱特漠然说道,目光举过对方的头顶,极目眺望高高在上的魔法屏障:其上流光四溢,屏障之外星辰遍布,还有那个望而生畏的黑日;黑日周围好像有一个强大的力场,使诸星环绕,使众光不断滑向这个高深莫测的无底深渊:或是无限的渴望,或是无尽的梦魇。此像又让莱特想起靴子里的水晶碎片。

“我们不在乎强弱,只在乎本性。”骑士说道,声如洪流:“你很自私,我们更甚,因我们比你更能保护自己,这是万物存在之义。混乱之私即是自私,它将诸多生灵带入绝望的痛苦;秩序之私即是无私,它将诸多生灵带入永恒之福乐!你我皆弱者,弱肉强食。茫茫人海中,我们渺小若尘;滚滚红尘中,我们不足挂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使以一当百,也无法挡住黑暗之日的狂澜。所以何不直截了当地站到我们中来?若是如此,你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命运之神的利刃!与其嗜血永死,不如为永生之福死一次!”

“还有吗?”莱特似乎没有被她的澎湃演讲激励。

白马骑士漠然一笑:“你还想要什么?就算我给你整个德斯兰也无法让你获得一丝荣光。因它只是一片荒土,其荣誉实属虚无。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在追随浮华之物,结果都像腐化之石,转眼归土。又像一颗流星,一场梦,一阵风,转瞬即逝。既然如此我还在乎你的几句嘲讽?一旦我被你的轻视激怒而变成一个可怕的死神,或许你就会不停地恭维我直到我麻木不仁。一旦我把所有的生灵都变成脚下的废土,我还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丝快乐吗?不,这些本是废土,就算可以存留片刻,也仍旧是废土,在命运之神眼中一文不值!没人可以踩着这堆粪长高一寸!”

“没有荣誉?没有胜利?”莱特垂下头,面露苦楚。

“不。”白马骑士又说:“那是荣光,不是荣誉。看似黄金,但更耀眼,在暗若虚空之夜里,也能发出璀璨之光。离弃黑暗,步入光明!”话毕,沉睡者便感觉胸口一阵温热,来自那本硬皮书。

莱特不得不抬起铁手,压住忐忑不平的胸口:“我去过嗜血之地,那里的人都认为光明实属哗众取宠,唯有黑暗勾魂摄魄!”

“那就继续在黑暗中沉睡吧!”女骑士忿然一喊。

“让我走!”莱特嚷道,蔑视着她,抬起倔强的下巴。

“斯通尔,放开你的手!”白马骑士怒声令道,策马走向他,含糊的身影逐渐鲜亮。莱特则呆站着,孑立的身躯在风尘肆掠中如同一尊灰暗的石雕。

“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命运之士与孤胆勇士的区别。”女骑士说着,从马上跳下来,走向他,孤高的身影逐渐平和。“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战士,只须揭竿而起。但命运之士不同,他们不能做成,只能生成。你的身世,众所周知。早在两百多年前,命运之神已赐你灵力。所以不要昧着良心,不要用沉睡的怠慢来反抗尘世的不公,你本该领军作战。你是命运之士,命该如此!”

此话终于在沉睡者脑海上激起千层浪,消逝的心声又从记忆的长河里涌出:“两百多年了,我已经看够这里的冰雪和落叶……不要灰心,命运之神已经差遣另一个守护者,这将助你一臂之力。”此时他又感觉天遣者艾玫好像正站在他身旁对他耳语,他不由地深吸了一口凉气,感觉体内有一股涌动的暖流,由心而发,流经五脏六腑,注入脑海。

莱特陡然一颤,胸前的硬皮书越发震颤起来,体内的的鲜血在沸腾,似乎是莎琳的溶剂在起作用。不管如何,摆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选择:是否放弃这场没完没了的“荣誉风暴”,以腾出更多时间来净化自心,早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魔法监狱?若不然,他很可能会后悔:过去的所做所为都毫无意义:每占领一寸土地,便失去一片心地;每抢来一丝快乐,便失去一分安宁。

但她能不将他视为头号凶手而擒拿归案并加以严惩吗?莱特又不得不与之对视,觉得她的长相和言行与天遣者艾玫极为相似,简直是同一个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凭直觉分辨出她们俩来。随后又想起沉睡之洞里那个用心力抓起小行尸的精灵少女,还有那个经常闯入他梦境的阿梅利。

但她此时的样子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她看上去好像苍老了许多,抑或是那些飞扬的沙尘给他造成的错觉。抑或他已经在那个深水坑里睡了太长时间,以至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与之前见到天遣者艾玫一样,莱特又极力从这张毫无血色却依然盛气凌人的面容里看出一点深意,就像要从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里挖出一件宝贝来,却是一无所获。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斥力,将他的目光反弹。与此同时,莱特胸前的硬皮书也开始平静下来。

“为谁而战?”莱特的语气变软了。

“自由。”阿梅利挺起闪亮的精灵大眼:“自由不在人脑中,乃在人心深处,在至高处!离开秩序之道而横行霸道,陷入混乱的‘自由’并非真自由。所以,我们信靠自由之主!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兽族大陆上呆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是一个人,你会变成一只井底之蛙。而当你远离它时,你会嫌弃它,认为它太渺小,于是你又想求索。如此下去永无止境,在这场尔虞我诈的权利游戏里根本没有自由!唯有打破自身牢狱,接受最伟大的使命,从恶性循环里跳脱,站到命运之神的圣光之中来,才能寻回真我。”

“有何凭据?”莱特又贸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