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望兴的时候,徐宁和黄大喇叭刚接触,属实对他看不上眼。
但经过这两回相处,发现大喇叭这人除了嘴松点,其他品质都还行,是个讲规矩、重信用的人。
而且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出作用,就比如小徐炮之名,就是黄大喇叭回到庆安传出去的,现在已经通过林场传遍庆安各个屯子了。
至于今個发生的事,徐宁觉得很有必要让大喇叭宣传宣传,一是他怕常家兄弟恩将仇报、颠倒黑白,二是传一传他小徐炮不计前嫌、舍命从熊口里解救常家兄弟,却反被两兄弟辱骂,到时候叫屯里屯亲评理去罢,究竟孰对孰错。
这黄大喇叭确实不负徐宁所望,他出了老徐家院门就直奔老刘家小卖店走去,等进了小卖店,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呢,就有人问他手里拎着的是啥肉。
随即,黄大喇叭就打开了话匣子,与坐在屋里抽烟唠闲嗑的人一顿说,将常家兄弟内讧险些连累他、徐宁救常家兄弟反被骂的事说完,屋里的人都听懵了。
卖店老板刘光敏,疑问道:“常西风为啥骂徐二宁啊?”
黄大喇叭说:“就因为徐二宁将黑瞎子壳死,那黑瞎子的身体压到了常北风,诶我艹,太不讲究了,要不是徐二宁给黑瞎子来一响,他哥俩肯定得被黑瞎子扑死,知道当时多危险不?那黑瞎子都立起来抬爪子了!”
“诶我艹,那这么说这常家兄弟挺操蛋呐。”
“老早就操蛋!他哥俩纯白眼狼,以前常大年那么酸性的一人,对他哥俩多好?他哥俩还贪图常大年的家产呢。”
“那后来呢?”刘光敏问道。
黄大喇叭笑说:“徐二宁啥脾气?那肯定是将他俩胖揍一顿呐。”
“啊,换谁都得揍他俩,徐二宁这事办的没毛病。”
“嗯呐,往常听说徐老二咋操蛋,但最近听的都是好事啊……”
刘光敏站在柜台里面,说道:“徐二宁甭管咋操蛋,他也没坏过咱,听个乐就得了。”
接着屋里人继续谈论起常家兄弟,说这两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仁不义,总之难听的话都说遍了。
这时,卖店门口站着一穿着碎花棉袄的妇女,她面容纠结的顿了顿,最终没有拽开门走进卖店,而是转身离去了。
她正是常北风的媳妇张燕,原本是想给受伤的常家哥俩买点罐头,没成想却听见了这风言风语。
“你俩真是特么作孽呢……”张燕边往家疾步走,边咬着后槽牙嘟囔。
她回想起常家兄弟刚回家时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这哥俩相互搀扶着,迈着漂浮步伐走进家门的时候,将高艳红和张燕吓坏了,两腿直打颤,说话都哆嗦了。
高艳红脑袋发懵去找到张银山过来,听张银山说两人没啥大事之后,她们才逐渐回过神,等张银山给两人处理完伤口,挂个消炎针离开后,常西风才将山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起初,高艳红和张燕没啥情绪,但听到常北风因为这些天挨削,心里赌气而误伤常西风之后,张燕的情绪就上来了,她本来想爬上炕给常北风一顿闷拳,但瞅着常北风趴在炕上搂着被熊爪挠的伤口后,终是忍住了。
只站在地上将常北风一顿痛骂,说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到最后张燕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再听说是徐宁一响将黑瞎子壳死,并救了俩兄弟之后,高艳红和张燕心里都有些感激。
别看高艳红有些小肚鸡肠,张燕透漏着泼妇架势,但她俩都明白是非,懂谁对谁错。
“该!咋没给你俩打死呢!人家救你俩,你骂他嘎哈?那徐二宁本来就不是个物,你俩惹乎他嘎哈?!”高艳红坐在炕沿,被气的直拍炕沿。
张燕点头:“就该给你俩打死!这事全屯子也就你俩能干出来,这特么不是恩将仇报么!”
“我俩娘们都懂,你俩老爷们咋就不懂呢?”高艳红抹了把眼泪,对这哥俩失望至极。
常西风叹气道:“我当时没想太多,我瞅着北风被黑瞎子压身子底下,一时着急就骂了句,他打我俩,我肯定是认了。”
“你不认咋整?别管他以前跟你有啥过节,人家救你,那就是大度!诶……你俩真是特么那个啊!”高艳红摇了摇头。
“我是寻思他应该和大喇叭串通好了,他说是跟着踪去的蛇塘沟,你信么?艳红,你不觉着巧么?”
高艳红说道:“他俩就是串通好,能咋地?这事要不是他正好搁跟前,你俩必死!特么……你还想说啥?你自个寻思寻思!”
张燕点头:“他真是碰巧遇着了,那是你俩点幸,他要是不搭把手,你俩死在蛇塘沟,也怨不到他。”
“诶,我俩娘们都懂,为啥你俩就不懂啊?诶……你俩啊,这阵子消停点吧,往后别听杨东给信儿了。要不是咱家狗都死了,我不可能让你俩去劫旁人的东西。”高艳红摇了摇头。
常北风没敢吭声,因为他瞅着张燕瞪着的眼睛,心里就哆嗦。
“燕儿,你去给他俩买点罐头。”
“买罐头?嫂子……”
高艳红指着他俩笑说:“这还行呢,咱俩老爷们都没死,这要是死在蛇塘沟,咱俩就成寡妇了,给他俩一人买瓶罐头吧。咱也别怕花钱了,这钱就活着有用,死了啥玩应都不是。”
张燕瞅了眼常北风,也是有些心疼自家老爷们,虽说平常她隔三差五就动手,但也没将常北风打成这副鸟样。可她也没法怪徐宁,更怨不着他。
只无奈点头去了小卖店,然后她就搁卖店门口,听见了大喇叭和屋内人的动静。
待走进家门,正在烧火做饭的高艳红瞅着她两手空空,就问道:“燕儿,咋没买回来呢?”
“嫂子,完犊子啦,咱家这俩瘪犊子要搁庆安出名了。”张燕哭唧尿呛的说道。
高艳红给她拉进屋里,询问到底咋回事。
张燕当着常家兄弟的面,将在卖店门口听着大喇叭和屯里人唠的闲嗑说了一遍。
常北风怒喊:“大喇叭我艹尼玛!”
“别特么喊!都是特么你作的孽!”张燕手指着他呵斥道,常北风当即就偃旗息鼓了。
常西风嘟囔道:“这回确实完犊子啦……我俩这名搁屯里本来就不好,这回大喇叭一嚷嚷,咱们搁屯里都得没脸见人……”
“你还知道你俩名不好啊?瞅瞅你俩干的这破事!”
常西风抓住高艳红的手,道:“艳红,你快想想招,咱往回找补找补啊。”
高艳红漠然瞅着兄弟俩,说道:“燕儿,给他俩穿衣服。”
“诶。”
“穿衣服嘎哈?”常西风愣了愣问道。
高艳红叹气道:“徐二宁救了你俩,咱得去谢谢人家,这还没到饭点,现在去正好。”
为啥正好?因为搁林场上班或忙着干别的事的人都没回屯子呢,这时候屯子里人没多少,去老徐家做一番感谢也不丢人。
“啊,那…那我俩都去啊?”
高艳红点头:“咱四个都去,让孩子搁家玩吧,咱去一趟就回来。到了老徐家,我干啥,你们干啥,知道不?”
“诶,全听你的。”常西风点头。
“呵呵,你俩要是早听我的,咱家就没这么多烂眼子事了。”
常西风悄默声说:“我不也是想多挣点钱么。”
“你俩这是挣好道来的钱么?平常你们总说我小心眼,但我在大事上,啥时候小心眼过?燕子为啥削北风,你看他争气么!以前北风咋欺负燕儿的?啊,你们哥俩哪有一个好揍啊!快特么穿衣服吧!”
张燕给常北风套衣服的时候,常北风一阵呲牙咧嘴,被张燕一个眼神顶了回去,吓得他像猫似的缩缩着脖子。
高艳红扶着常西风下地,说道:“现在去谢谢人家,还能往回找补找补,等这事传开了再去,那就找不回来了。”
“恩…那咱咋谢啊?”
高艳红转头对着张燕说:“燕子,待会你去趟卖店,挑好烟好酒成对买,再买两瓶罐头喝二斤槽子糕,别怕花钱……要不等这事传开,咱搁这庆安屯子就待不下去了。”
“诶,知道。”张燕点点头。
随即,高艳红和张燕扶着常家兄弟往老徐家走,在半道的时候张燕闷头钻进了卖店,刚进卖店屋里,唠闲嗑的人就止住了嘴,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她,给她瞅的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哥,我要你这最好的酒最好的烟,再来两瓶罐头二斤槽子糕。”
刘光敏顿了顿,说:“酒挺贵呢,干啥使啊?”
“啊,去趟老徐家,我家那哥俩搁山上差点被黑瞎子扑死,是被徐二宁救的,我跟我嫂子寻思去谢谢人家。”
刘光敏点点头:“这酒是我前两年搁供销社买的,一直没卖出去,拢共两瓶,行不?”
“行,再拿两条好烟。”
刘光敏将两瓶盒子上落灰的五粮液放在柜台上,便转身去找两条牡丹烟,这两样东西都是他80年搁供销社进的货,但一直都没卖出去,因为搁农村没人卖这么贵的烟和酒,哪怕是送礼,也是挑最高两三块的烟酒买。
当刘光敏拿了两瓶罐头和二斤槽子糕后,张燕问道:“多少钱?”
“这酒挺贵,莪前两年买就是3块7,现在供销社涨到6块6了,当时这牡丹烟一条就是4块9,现在涨到8块4了……”
刘光敏抬头瞅眼愣神的张燕,说道:“酒给你4块,烟5块,算上俩罐头二斤槽子糕,拢共算你20块钱。”
张燕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零钱一张一张数完,最后还差4块3毛2。
“剩下的先记账,回头你有了再给我。”
张燕也有点抹不开脸了,却只能点头,“行,那谢谢了哈,刘哥。”
“客气啥呀,都搁一个屯子住着。”刘光敏笑了笑。
张燕点点头,便提着烟酒、俩罐头和槽子糕出了门。
她刚走出去,在一旁唠闲嗑的人,对着边上的人说道:“你说这兄弟俩的媳妇还挺明白是非呢哈?”
“可不咋地,这俩媳妇给这对兄弟可糟践了……”
刘光敏闻言摇了摇头,却没有吭声。
……
老徐家。
徐宁将大喇叭送走之后,就先回屋换身干净衣服,等他进到外屋地时,杨淑华已经戴上套袖在焅熊油了。
锅台上放着两个大盆,分别装着熊肉和鱼面糊,准备就着刚焅好的熊油将鱼丸子攥出来。
刘丽珍和韩凤娇站在案板前切着酸菜、萝卜和土豆,吴秋霞和王淑娟则蹲在两口灶坑前烧火。
屋里,李福强瞅着刘大明,问:“老舅,你说这事咋跟我兄弟说呢。”
“实话实说呗,还能咋说。”刘大明叼着烟道。
这时,徐宁掀门帘走进屋,问道:“啥事不知道咋跟我说?”
王虎低着头没吭声,李福强瞅着他唉声叹气,道:“刚才大喇叭搁屋里我没敢提,怕他传出去……”
“啥事啊?”徐宁闻言一愣,随即坐在炕沿问道。
他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就听李福强拍着大腿说道:“诶呀,别特么提了!我们今早晨喊上老舅去东山溜套子么,给我们整得满肚子是气啊!”
一旁,刘大明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二宁,你整得那个狍子套确实挺好使,下的地方也对劲儿,拢共套着俩狍子,但是我们就瞅着一摊子血,根本没瞅着狍子影。”
徐宁皱眉,“啥意思?狍子跑了?”
“哪是跑了啊!那套圈上还有血呢,地上除了血,还有点碎肉。我这一瞅,狍子是让人给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