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连下三日,终是停了,冷风横扫过京城之后,覆雪乌檐之上只剩残冰斑驳。
昏暗的柴房里,陈姚千缓缓睁开眼睛,伤口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抬手触碰一下伤口,却因为疼痛而忍不住低声喊出声音。
腰上的伤口被人包扎好了,双腿却是动弹不得,轻微一动,便是钻心蚀骨的疼痛。陈姚千心里清楚,看来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双腿已经被打断了。
这一喊惊动了一旁木桌边上坐着的士兵,他看见陈姚千苏醒过来,立刻跳起来打开门,对门外站岗的士兵喊道:“他醒了,快去喊时大人。”
陈姚千虚弱地抬起眼,环视了一样柴房四周,分辨不清楚时间,也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
隐隐约约听得屋外有甲士训练,只听那沉重的脚步声便知人数不少,凌王不在,不知这支兵马从何而来。
门外一男子匆忙跑过来,站定在陈姚千面前,怒目俯视着窝在地上的陈姚千,说道:“昏迷了三天,还以为你要死了,没想到你的命还挺硬。”
陈姚千冷哼一声,低下头沉默不语。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男子蹲下身子捏紧陈姚千的下颌,逼问道:“说,勉王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他和风息山庄是如何暗中联络的?”
陈姚千喘息着粗气,虚弱地说道:“你知道的不少,可惜你想要的答案,就是弄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勉王给鹿夷的条件是什么?”一个沉稳冷静的女声悠然传来,随后白衣女子信步走来,男子和门口的士兵立刻跪下。
“给太后请安。”
陈姚千一惊,白衣女子不是什么刺客,她居然就是宫变中逃出生天的太后,而且她内力深厚,武艺如此高强,远在自己和勉王之上,勉王蛰伏多年,竟然对太后习武之事毫无察觉!
“你先退下。”
成昭示意时冶离开,柴房里只剩她和陈姚千。
“说吧,哀家会饶你不死。”
陈姚千犹豫不决,眼前这个女人,烧宫、逃匿、隐兵,截杀,手段种种,比他想象中的更要狠厉、果决,她的谋略与胆识远在勉王之上。
“勉王即使杀了皇帝,哀家也可以扶持其他宗室子弟上位,如今哀家手上有锐甲重兵,勉王败局已定,你应该认清现状。”成昭冷声道。
陈姚千不知道自己现在哪里,也不清楚太后的手段,只是看到太后手中有兵,便知勉王已经是毫无胜算。
“勉王总共给鹿夷银钱百万之数,布匹千斤,粮草若十万余车,还有…”陈姚千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
“还有涼州城。”
还真是一个敢要,一个敢给。
成昭神色平静,冷冷地问道:“你和风息山庄如何联络?”
“从京城南门出城后,往东南方向行进七十里,就到了清风镇,清风镇有一家齐民客栈,客栈掌柜负责联络风息山庄。”
成昭对着门口唤了一声:“时冶。”
刚才质问陈姚千的男子走了进来。
“太后。”
“南门出城,去清风镇齐民客栈……”
“不用去了,我和掌柜的每三天联络一次,超过三日,掌柜的就会撤离客栈。”陈姚千说道,言语急促之处猛烈地咳嗽起来。
成昭背影轻微一滞,转瞬间恢复如常,线索就此断了也并不慌张,她只是沉声说道:“看紧他,别让他死了。”
成昭疾步离开,时冶和门口的甲士关上柴房门,只剩虚弱的陈姚千躺在柴房里,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成昭回到宫中暗查皇后与太子的下落,与此同时,西陵昡带兵过了崇关,一路疾驰到云秦山下,路探回报云秦山崖路中有打斗痕迹,现场尸横遍野十分惨烈。
西陵昡心里一紧,马鞭抽得愈发狠厉,他快马上山冲去,李弋安带领骑兵紧随其后。
不多时,西陵昡便看到了最令他揪心的一幕。凌王府家仆死伤无数,尸体曝露在暴雪覆盖的崖路中,多数皆死不瞑目,已经泛黑的血迹昭示着曾发生在这里的血腥杀戮。
看着这些自小照料他长大的家仆惨死在这里,西陵昡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紧牙关,强忍泪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李弋安带着骑兵赶到,崖路上血腥的场面亦是尽收眼底。他远远望着西陵昡的背影,双拳紧握缰绳,眉眼中满是担忧。
此刻李弋安心里清楚,西陵晟恐怕是凶多吉少,西陵昡可能会情绪崩溃,他只得远远守护,因为越是靠近西陵昡,他的悲痛和愤怒便越会深埋心底。
他没有贸然惊扰西陵昡,只是下马细细探查死者的伤口,这些死者有刀伤,但刀伤不是致命伤,他们的致命伤都在胸口,李弋安揭开死者衣襟,胸前没有外伤,有明显血瘀,李弋安伸手触摸一番,竟发现他们全都肋骨寸断、腑脏皆碎,明显是被强劲厚重的掌力所击杀。
李弋安沉思道:“他们中的是擎风掌,掌法强劲,内力身厚,会使此掌的只有风无惊,看来他已经来过了。”
现场死伤人数四十有余,崖路旁边便是湍急的云江水,还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折在云江里。
不过这死去的尸首中,不见西陵晟的身影。
“弋安。”
正当李弋安还在沉思中,西陵昡却已镇静下来,他让几名骑兵留下,给了他们一些银钱善后,给死去的家丁收尸。
李弋安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昡,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