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建闻言,想起两人确有互明身份的约定。如今徐焱的事他已全都了解,而自己的底细徐焱却仍只知十之一二,便不再满脸散漫微笑。
他让典沛扶他正襟跪坐,略一思索,正色对徐焱诚恳道:“子明,按先前之约,我本应把自己的事详告于你,才对得起你我之情义。可现在我这般状况,若功未成身先死,你又知我家宅何处,以你之重义,必会去向我家翁报丧。依家翁脾性,届时难免迁怒于你……请子明知我难处,待此事解决,我定会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即便事终不成,你也好……免去一些麻烦……”
徐焱皱着眉头看着公子建,公子建并未回避他的目光,也是一脸坦诚的与他对视。
徐焱看得出,公子建字字句句皆出于肺腑,心中定然是颇为无奈,甚至在做好自己无法生还的打算后,还要分心为他着想。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逼出了公子建这般细腻又叛逆的心性……
“子明!你莫要责怪公子,沛可以证明,公子所言非虚!我家主公爱公子心切,若是公子有好歹,沛也得以死谢罪。此事未定前,子明还是莫要卷进来,公子实是为子明好,我代公子向子明赔不是!”
典沛也突然跪坐下,带着哭腔对徐焱连连天揖叩首。徐焱正要去拉二人,却见公子建对典沛呵斥道:“仲德,勿要胡言!我也借此机会与你明说,万一我有不测,你便从此远遁勿要回去,只可为我生而守灵,不可以死殉节,就当我提前交代了遗令,可听得?!”
眼见典沛牛眼里衔珠欲垂,徐焱一把拉起他,扬手道:“就见不得这女儿般的场面!我信你二人的话,只是打心底奇怪,尊翁究竟是何等高人,竟把尔等吓成这样。先莫提什么万一,有我犀利郎在,我等此行就去平了兀兹、掀翻那克祖道,包公子能平安回去,继续过终日被尊翁吓出屎尿的日子!”
二人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刚才肃中含悲的气氛,终于缓和过来。
公子建抬手拉住徐焱的衣袖,笑道:“子明又胡言,好像我阿翁成日里都钻在茅厕中吓人……其实说起来,子明与我阿翁年轻时脾性相似,现在也有几分像。等你见了我阿翁,他定会帮你谋个差事,让你此生无忧。”
徐焱一摆手:“那就免了!我悠哉惯了,快意恩仇多好,省了被那些法令限制。且我还要寻宫老他们,还要弄清我过往之事,忙得很忙得很……”
公子建笑而不语,只是又静静躺下歇息。典沛凑上来,满脸希冀问:“子明,你说包公子平安回去,是真的啊?你说话一向算数的!”
“包的包的!莫说我这一身本事,狸媪也说会帮公子治伤。且我现在可是怪民!大不了再让狸媪牵牵线,与怪民域的人打打交道,肯定有能人会治这尸毒。我的话定然真,比马蹄金还真,休再问了……”徐焱应付道。
典沛若有所思:“哦哦……马蹄金……”
徐焱听话风又有些不对,赶紧打发典沛去照顾公子,自己则钻到墙角闭眼假寐。
虽然刚离开堆谷集,就横生了居延塞这一枝节,但关于兀兹活尸和自己身上的事,却越发清晰明确,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接下来,只要等着对方贸然行动露出破绽,就可以一举抓住幕后之人,既还居延塞军民安宁,自己一行也能平安出塞了。
今晚的傩祭,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个最好的时机。若对方沉得住气,那他就要想办法大闹一场,逼对方出手了。
徐焱仔细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觉得这整个白天,就是吃饭睡觉、养精蓄锐。可公子建和典沛二人,却完全闲不下来。
公子建一口一口嘬着狸媪调制的药酒,喝的面红颈粗,高歌不止,连门外的甲士都频频敲门请停,最后是徐焱夺了他的酒壶才罢休。
而典沛终于养足了精神头,实在闲得发慌,竟边吟诵边用戟刻了一整面墙的《急就章》,看得徐焱更是叹为观止。
“如此壮大个人了,居然还在默写小儿启蒙字书,且字写得都不及阿箬……”
他越发觉得,再和这二人憋在居舍中,他非得一起发了癫不可。
及至三更,钟越和董连终于开了门,邀三人去傩祭大典。徐焱跟在两人身后,雀跃如出笼鸟儿一般,典沛则背着公子建随后。
两个伍长带着三人一路向下,路过了先前牍库所在的地下一层,又再次向下走。徐焱好奇道:“这石堡……有几层啊?”
钟越说:“地上三层,一层为都尉和左右丞处理公务和庆功、宴请之所,二层为普通军士和外客居舍,三层是都尉和左右丞居舍及望台,向下第一层是牍库和军械库所在,这些韩税君已经去过了。地下二层是医所,还有一个闲置地库,今夜清理出做祭厅。地下三层是地牢,再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