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此信，我内心复杂。

他选在慈恩寺自尽，大概是希望寺里的僧人发现他之后，能够将这封信送到我手上。

可上一世，他的信我并没有收到。

反而有可能是盛家人看了信，找到了构陷我的把柄。

是呀，谁知道我跟盛燕归有过什么样的纠葛呢。

一个男人对你如此死心塌地，死前都想着把仅剩的一点钱给你，可不是情根深种嘛。

可你却负了他。

他都放下尊严提出入赘了，你却还是拒绝了他。

那可不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如此想来，在外人眼中，我怎么可能无辜。

7

我在慈恩寺的僧房里，见到了已无大碍的盛燕归。

他脖子上红痕尚在，更显得皮肤白皙。

见了我，挣扎着要行礼，被荀道恩扶了起来。

「盛公子，几日不见，荀道恩又救了你一次，你是不是要考虑以身相许给他做娘子了？」

看到他这懦弱单薄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

荀道恩不苟言笑，握拳轻咳了一声。

盛燕归苍白的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上官小姐玩笑了，我乃男子，如何给人作娘子。」

「不过你放心，谢银我会送到荀护卫手上的。」

我叹了口气，开门见山。

「盛公子，你信中说希望我救你出盛府，是什么意思？」

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盛公子，既然你希望我帮你，那你总要让我知道原因。像之前那样拦住我的马车说要给我做牛做马，我是断断不会接受的。」

而我也不可能让荀道恩一直守着他。

「上官小姐，之前确实是盛某唐突……你要是愿意听，那我就将我这一生都说于你听。」

盛府如今当家的是盛燕归的姐姐盛雯晓。

她与盛燕归并非一母同胞。

盛家老爷年轻时颇为风流，纳了不少房姬妾。

如此还嫌不足。

当年盛燕归的娘亲貌美家贫，被盛家老爷看上，强娶进了家门。

他娘亲性子软弱，争不过府里其他姨娘。

盛燕归从小在盛府吃了不少苦。

直到渐渐露出比她娘亲更甚的美貌时，才被注意到。

盛雯晓让他读书，给了他好的衣食。

待他年岁渐长，便开始让外界知道他的美貌。

一个庶子，注定无法继承家产，可若是有美貌，也能吸引不少女子。

「盛府于我，不过是一座牢笼，因为娘亲关在里面，我也无法逃脱。

可这样还不够，他们还以娘亲的性命威胁我，要将我送去北崇。」

「北崇？」我疑惑问道。

「是啊，北崇太后摄政，喜养面首，盛家要送我去服侍她。」

盛燕归苦笑一声，而后眼中又漫出泪来。

我心中疑窦丛生。

之前已查到盛府的生意疑点重重。

谁知他们竟还想着讨好敌国太后，那岂不是有通敌嫌疑？

「本来他们说让我靠美色，娶一位嫁妆丰厚的夫人，等钱到手，再休妻再娶，我自是不愿。后来他们又说要将我送去北崇。」

我从采玉手中接过罗帕，递到盛燕归手上，让他拭泪。

此时再看他，除了可恶，还有些许可怜。

「上官小姐，令尊是朝中大员，我若是能进上官府，盛家必不敢再计较，所以我才冒昧提出以身相许……」

难怪他要入赘，还说什么与盛家断绝所有关系。

后面又说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盛公子，你心悦于我吗？」我问他。

他愣了一瞬，答道：「上官小姐风光霁月，乃天上星辰，盛某只敢仰望。」

「但是盛某自觉容貌身段过人，待小姐也如神佛般虔诚，必不会委屈了小姐。

况且小姐待嫁之名京中广闻，我想我这样做，也许也算是帮了小姐。」

这话，不禁让人皱眉。

「盛公子，你虽长得好看，但却并不使我心动。我虽有待嫁之名，但亦想寻一个真心喜欢之人。」

我站起身，冷脸看他。

「盛公子，你年岁小，或许没人教过你，你那些以身相许、入赘的浑话，对一个闺中女子意味着什么，又会给一个女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想见死不救，我不图你报恩，但你不能反过来以救命之恩桎梏恩人。」

「是，我父亲是朝中二品，我家也确是簪缨世家，但我救过你一次，不代表要救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的生活与我无关，我的善心不是我应该被你要挟的理由。」

「我不过是救了你一次，你却要我赔上后半辈子的人生，盛公子，这世间有你这样报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