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藏于芥子!须弥山藏于芥子!”
须弥山是佛家说法,取巨大之意,而芥子微小,以至大藏于至小,乃是一句佛家奥义。我刚走进季家厅堂,就看到季家主人季有节手里捻着一粒芥子,眼睛凑在上面,瞧那意思似乎是想试试能不能钻进去。
我走近厅堂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抬,只是一直在那喃喃自语。主人不说话,我这客人只好干站着欣赏他头撞芥子的壮举。站了半天他也没理会我,我心中暗道,须弥山可以藏于芥子,他这脑袋却进不去,真是叫人好生佩服。
过了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芥子放到几上,瞥了我一眼。因为锦笛说过,我自己其实就是一封不用拆的信,季有节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来干吗的,所以我进来的时候特意将脖上的牌子掏出,好让他一眼就能知道我的身份。
果然,季有节瞥了我一眼就道:“你来了。坐吧。”
我依言坐下,正要开口,他忽然又将几上的芥子拿起递了过来,说道:“你知道须弥山藏于芥子的说法吗?”
“知道。”我答道,却没有伸手去接。这芥子比鼻屎大不了多少,万一丢了还得趴地上找半天。
季有节见我不接,笑道:“你怕我用它暗算你啊?”
“不敢。我是怕它里面藏着须弥山,我接不住。”我答道。
季有节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半天才“哦”了一声,将手收了回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将芥子往几上一丢,敲了敲几案道:“你来得正好。最近镇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你来帮我查一下。”
“啊?”我也是一愣,不知他为何见了我半句不说组织的事,却一个劲扯不相干的事。
“此事与你有很大的关系。”他说着,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梅花镇上有一户姓辛的大户人家,家主辛如一信佛行善,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辛如一膝下独生爱女叫辛馥臻,她受父亲影响,耳濡目染,自然也成了信徒。
有一日,辛馥臻和家人外出上香,来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寺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和尚。这和尚和她说起自己之所以出家的缘故,竟然是因为有一天误打误撞闯入僧舍,和住持老和尚打了一顿机锋后,就被选为了衣钵传人。而老住持在和他打完机锋后就坐化了,如果他不同意接掌住持衣钵,就会成为杀人凶手。他迫于无奈,只好当了和尚。
辛馥臻听了这等荒唐的事,自然不会相信,以为这是一桩禅宗公案的故事。那和尚见她不信,便拉着她到了当初的那间僧舍,将当初的事重演了一遍,包括当初那间僧舍窗外有一丛植物,忽而玫瑰,忽而石榴,忽然竹子,变化莫测。
辛馥臻亲眼目睹这神奇的事发生在眼前,这才有些信了他的话。而这时和尚告诉她,他虽然出了家,但是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还俗的事,并且声称只要寺里再来一个禅宗子弟,他就可以还俗了。
辛馥臻听了,心想她父亲不正是禅宗信徒吗,只要辛如一到了寺庙,这和尚岂不是就可以还俗了?于是她就回到家,将这事告诉了辛如一。辛如一听得万分惊奇,当下就与她一道赶往了寺院,并且与和尚谈得极为投机,一直待到了深夜。
当晚父女二人就在寺院中借宿,辛馥臻想到第二日那和尚就可以还俗,心中莫名有些高兴,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天亮时方才醒来。而等她醒来后出来一看,却发现昨日那间辉煌之极的寺院竟然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了一个断壁残垣的废墟。
辛馥臻当时就崩溃了,奔出了房间四处查找,然而辛如一和那和尚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辛馥臻在附近徘徊了整整一日,只在废墟上找到了一枚芥子。
“你听了之后,对此事有何看法?”季有节说完后问我。
“无稽之谈!”这种离奇的事,我少年时在志怪书上不知看了多少,初时还兴致勃勃,到后来便觉得不值一哂。季有节说此事居然和我有很大的关系,这话也同样不值一哂。我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此事未必与我有关,不过与季先生息息相关倒是真的吧?”
“呵呵。”季有节被我说破,似乎有些赧然,“你一到镇上,就已经打听过我了吧?”
我确实一到此地就打听过了,他就是梅花镇的镇长。刚才他所说的那件事涉及人口失踪,正是他的该管范围。但是此事实在太过离奇,他大概毫无头绪无从下手,所以想让我帮他出力。
其实他若是实说要我帮忙,巡城马一向与人为善,力所能及之处我自然不会推辞。可是他却一上来就说此事与我有关,想骗我入局,倒是让我心中有些许不悦。
季有节看我表情,大概也知道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幽幽地道:“此事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不过世间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有时候你明明觉得此事与你无关,但偏偏它就是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