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梳着盘发包头,戴着银项圈的阿婆在灶前忙碌。她耄耋之年,精神矍铄,满脸皱纹,慈眉善目。衣着甚为奇特,好像是某个民族才有的。蛋浆布做的袈裟式招衣,下边着花带帘裙,叶片式帘裙上绣了滚圆形龙纹。她脚裹是无光软质青布,用绑带缠绕,一双青色圆头布鞋千层底的。
阿婆坐在矮板凳上,神情专注地用竹制的圆漏勺捞起油锅里炸香的米花。
此处拐角是通往城中南市的锦绣园,也是今晚灯会的主场地。
路过的人算不得多也不少,停下来坐在阿婆茶棚里吃茶的人时有。
三张小桌子已坐了七八个人了。每人端了一碗冒着葱花油花的茶水,用小汤匙一匙一匙舀着吃。
见阿婆的服饰特别,调制着这么香气扑鼻的吃食,安清诺很想尝一下,过来问:“阿婆,请问这是什么好吃的?”
“dos xeec”。阿婆的牙齿掉了一半,嘴巴有点往内瘪,她扬起被岁月打磨过的圆脸,对她嘀咕了一句英语不像英语的话。
见安清诺书生模样,此刻蹙眉琢磨话意,旁边有位身穿淡绿衫子,一张秀丽美艳的瓜子脸姑娘笑道:“她说的是侗话,这是打油茶,特别好吃。”
安清诺第一次听说有泡了米花葱花的……打油茶?
刚巧走了三位姑娘一位公子空了位子,安清诺拉着安惠然坐下来,流萤坐到了旁边。
从木屋里出来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姑娘,一袭淡紫色的衣衫,衬得她清丽秀雅。
安清诺喊住她:“小娘子,来三碗打油茶。”
“嗯。”小姑娘去灶旁的矮桌上移出三只下了底料的青花碗,将大海碗里的米花舀了一勺,再用小木勺在鼎锅里舀起一勺黑黑的泛着油光的水倒进碗里,加了葱花和花生米,端到安清诺面前,柔声细语的,“你们是外乡人?没有吃过打油茶吧。”
“嗯。第一次尝。”安清诺用汤匙舀起一匙在鼻子下闻了闻,闻出了茶叶香味,尝了一口,满口留香,虽浮着油花,却不腻。
安惠然慢慢地吃了几口,直说好味道。
等流萤的那碗上来,安清诺见没来新客人,把小姑娘叫到面前,问这打油茶的如何做的?
姑娘是阿婆的孙女,叫流苏。阿婆娘家在梧桐州,她十七岁嫁来青槐城。她爷爷是私塾先生,外出游历时生了重病,被奶奶的爷爷救了,在奶奶母家住了一个月,两人暗生情愫,许了终身,爷爷回来没多久,就去奶奶家提亲。奶奶母家是侗族人,语言和习俗与汉族不同,奶奶的爷爷见她爷爷有才情家境不错,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奶奶不会说汉话,不喜欢穿汉服,她爷爷便让她保留了侗族的穿戴,但要她学着说汉话。奶奶勉强会说生活上的基本汉话。后来家道中落,爷爷生病去世,生活陷入困境,奶奶便用侗族的打油茶在自家门前做起了生意,因是青槐城独一无二的生意,没有竞争对手,谁也模仿不来。便以此为生,养大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这生意一做便是四十年。
原来如此。安清诺记得在现代世界的西南地区那边有很多侗族,苗族,她的脚步还没到达那里。
“你奶奶母家的梧桐州可是在西南地界上?”如果是,那便猜对了。
“嗯,离青槐城也就二百多里吧。”
“那这青槐城在什么地界?”
“在西南地界的边上,还没跨上界呢。”姑娘看这书生问的多,有些趣味,乐意和“他”多说几句。
“青槐城离夜州多远?”
“那远着呢,怎么也得九百多里。”
九百多里不远了,小半个月吧,安清诺心里算着,同时也想了解一下这么好吃的打油茶怎么做的,“姑娘可以告诉我这打油茶怎么做的?”
姑娘冲她柔柔一笑,“公子是外乡人,我便告诉你,若你是本土人,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安清诺拿起折扇优雅地划了一个弧,略微俯身,“感谢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戏曲看了几回,学的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