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主位上的男人夺去了狼王所有暗沉阴冷的气势。他的眼眸比狼王的眼睛更冷酷,狭长的眼眸陷在深深的眼窝,深沉的碧色一如望不到底的深渊,深到极致,便是墨色他的鼻梁高耸,充满异域风情鼻子下面是一张薄薄的嘴唇,向下微微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流露出嗜血残忍的气息他本是极俊美的一个人,然而他脸庞的轮廓过于冷硬,他浑身的危险黑暗之气让忽视了他的面容,任何人见了他只有心生惧意,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与压抑,迫使人趴在地上,不敢直视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放下手中的头盖骨酒杯,俯视着下首的光头和尚打扮的人:“所以,你是来投奔本王的?”
东野微微笑道:“投奔有失妥当。我来自东瀛,是天皇麾下幕府将军的第一师,此次来是想与北狄的帝王合作,里外夹击,覆灭乾国,”他舔了舔嘴唇,上了年纪,所以他的嘴角有些松弛,“当然,能顺带把坤国灭了就再好不过了。”
他带着百人忍在将军面前发重誓,一路东行,一定要完成任务。海路凶险,损失了将近一半人,一路上经过重重关卡,受到官兵的盘查抓捕,又损失了另一半人。最后的七八人,在越过鹰愁涧时,本来村上死了,为他们做掩护,但是东野没想到,简心教反应速度如此恐怖,他们刚走不过百里,后面一波又一波教徒就鬼魅般追了上来。一路上亡命逃跑,最后,只有丽姬与他成功突围,丽姬拼力护送他抵达北狄碎叶城,在城门口,丽姬被铁浮屠当敌人,被马踏成肉泥。
来的时候他有百人相随,真的抵达,除了他,只有那一个棺材还留在那里。其余的人,都死了。
东野看着拓跋政手边的头骨杯,带着几丝粉色的血肉,带着白色的没有刮干净的筋。那是丽姬的头。
新砍下来的头盛烈酒最好,尤其是娇媚的女人。拓跋政这么说的时候,东野清楚地看到拓跋政眼里不加掩饰的兽欲,明明说着这么残忍的话,他的语气却轻柔极了,仿佛对着情人低声诉语。
东野没有阻止,丽姬已经死了,深究反倒可笑。倘若这样可以让拓跋政与东瀛交好,丽姬死的光荣。而且,他很满意拓跋政的做法,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是天生的征服者,奴役者。他千里迢迢来到北疆,寻求与北狄人的合作,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从某种意义上,东野与拓跋政是一类人。
“坤国啊,”拓跋政眸光沉沉,饶有兴味,他缓缓摇动着大掌下的头盖骨,里面盛着的不像是酒,鲜红如血,泛着诡异的光泽。血马酒,处女的鲜血混合马奶,加入烧喉的烈酒,鲜血的颜色。拓跋政的最爱。他抬脚踢了一下旁边的木笼子,道,“母狗,那不是你的家乡吗?”
东野看过去,他早就知道里面有人,这笼子只有半人高,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他看见那个“母狗”坐在角落,双手抱膝,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看不清面容。但东野眼光何等毒辣,轻易辨出是一个娇弱的姑娘。在这缠着铁丝倒齿的木笼子里,这个女人的地位可想而知。听拓跋政的语气,这个女人是坤国人,他的俘虏,或者说,玩物。
听了拓跋政的话,女人一言不发,好像雕塑,一个姿势也没有变过。
拓跋政却不生气,这比之前女人的态度好多了,起码现在不敢跟他顶嘴了。
这么一想,他心情颇好,于是看向这个鹰钩鼻的和尚,道:“你说你原有百人随从,但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你有什么用?”
东野听出拓跋政话里的讽刺与轻视,但他也不在意,隐忍城府是他的拿手好戏。与茫茫无边的大漠草原比起来,还有铁塔一般的铁浮屠,北狄王确实有资本骄傲。但是,草原又怎么能比良田肥沃?他笑道:“虽然现在孤身一人,可我仍有制胜的法器。我是东瀛造诣最高的师,精通诡秘巫蛊之术,可以在战场上助北狄王一臂之力。”
拓跋政有些兴趣:“哦?”
东野眯着眼,有些阴翳地笑笑,“我倒是愿意为北狄王表演,只看北狄王舍不舍得了。”
他看向周围戍守的铁浮屠士兵,这是拓跋政的心腹。拓跋政看出东野的杀意,沉思一会儿,警告道:“如果你证明不了什么,你就会成为铁浮屠马下亡魂。”
“北狄王大可放心。”东野颇为自得,若论巫蛊之术,他确实数一数二,天下间少有匹敌者。
他围着那个黑塔似的剽悍男人转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面上拢着暗色,不一会儿,那个铁浮屠钢铁盔甲内传来蜘蛛被烧死似的惨叫,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落在地上堆成一堆。那个活生生的高大威猛的男人,不见了。地上盔甲堆下面,缓缓流出一滩刺鼻的血水。
拓跋政眸心暗沉,极深处闪过鬼火绿鳞似的磷光,他冷着脸让人上前打扫,凝视着东野,似乎想把他剁成肉泥。北狄人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恐怖的铁骑兵力,铁浮屠是核心中的核心,现在轻易损失了一个骁勇善战的铁浮屠战士,他怎么会不生气?
东野气定神闲,他浑浊的双眼背后,暗含诡秘的精光。他相信,凭他现在对北狄的价值,拓跋政不会因为一个铁浮屠就跟他算账的。
果然,上面传来阴森凛冽的声音,隐含着怒气,“希望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那是自然,”东野算着,是该给拓跋政一点儿表示的时候了,毕竟这是他当初就为与北狄合作而准备的厚礼。他指着一路上带过来的棺材,神秘地笑了,枯叶般的脸猥琐又萎缩,“我还给北狄王带了礼物。”
男人的眼神无声询问。
东野呵呵道:“您会喜欢的。”
那棺材一动不动,里面也没有响动。只从外表看很难看出里面是什么。棺材外面的孔附近,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结晶出细细的白色颗粒。看上去,像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