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光?”安娜从心底里觉的荒唐。
她的确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人的光,也向来不敢把自己当做谁的光去看待。
因为在她的心中,「光」这个词一直都是塞西利亚大人的专属,而她只是一个追着光的逆风者……
“真的吗?”小女孩突然发出了拷问,安娜的心莫名一紧。
“追逐那位,真的是你心里所想的吗?
“安娜姐姐,真的是你发自内心要去追逐心中的那道光吗,追着那道光的真的是安娜吗?还是说……追着那道光的,其实一直都是沙尼亚特呢?”
安娜?还是沙尼亚特?
当这两个一直被放在一起的名词被拆分后居然会显得那么冲突。
不对,自己就是安娜?沙尼亚特!安娜不是自己,沙尼亚特也不是……
“安娜姐姐……”小女孩垂下了眼眸,看向了自己摊开的手心。
两只娇嫩的小手五指相触,镂空而立,仿佛手中怀抱着一个看不见的球一样。
“你见过鹦鹉吗?就是那种会学人说话的鹦鹉,大人们把刚刚出生的鹦鹉关进笼子,无微不至的照料它,呵护它,看着它一天天长大,看着它长出漂亮的羽毛……
“直到鹦鹉长得足够大时,大家开始对它说话,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只鹦鹉能够学习大家,说出我们人类的话,说出大家喜欢听的话,说出他们认为是好话的话……
“终于有一天,在耳濡目染之下,鹦鹉张嘴了,他真的说出了大家期望中的那句话,大家都很开心的笑了,所有人都在称赞鹦鹉的聪明,称赞鹦鹉厉害,然后,鹦鹉也学着大家的模样,笑了出来……”
小女孩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停顿了片刻,安娜感觉心脏在狂跳,只能局促不安的跟着注视着手上那个奇怪的动作。
食指绷直,五指指尖相触……
“安娜姐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好呢?大家都在笑,就连鹦鹉自己也在笑……这是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呢?”
“是……是吧……”安娜咽了一口口水,强扯出一个笑容,却只能说着不确定的话。
“噢……安娜姐姐果然是这么认为的……”小女孩微微错开了五指,把手势改为十指相扣,就像是合闭上了什么。
“可是……鹦鹉本来是只可以飞上天空的鸟儿啊……”
噔!
仿如晨鼓暮钟,又仿若中世纪的教廷里教皇逝去的悲鸣。
一声突兀的钟响在这片剧场里震耳欲聋。
这声钟响震碎了安娜的心跳,震碎了她的呼吸,也震碎了她的思想。
鹦鹉乐于学舌……可它本能展翅高飞。
从它出生起,人们就为这只鸟而打造了华贵的囚笼,准备了锦衣玉食,准备了智开情理,也准备好了……未来的路。
你应该这么做。
你得这么做。
你要去这么做。
你必须去这么做。
直到……你觉得自己就该这么做。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不值一提,但在安娜心中,这居然如此的令人窒息。
是啊……她不就是这样一只鸟儿吗?
一只名为安娜的鸟儿,从出生起便被囚禁在了“沙尼亚特”的囚笼中。
“你应该去学习塞西莉亚大人!”
“你得照着塞西利亚大人的样子去做!”
“你要去成为和塞西利亚大人一样的人!”
“你必须走和塞西利亚大人一样的路!”
还有那最最频繁出现的一句话。
“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
从小,安娜就不想让父母露出失望的表情,安娜不想看见父母努力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被自己弄砸。
所以她埋着头努力,咬着牙坚持,开发出了家传的先天圣痕。
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父母尽全力为孩子博来了机会与可能,而安娜自己也努力的做到不负期望。
就这样……以父母制定的目标为目标,安娜努力到了现在。
所有人都在夸赞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安娜大器有成,自己也能成为父母炫耀的资本,也能成为别人口中“他人家的孩子”。
但……
但是!
我……
我究竟是安娜?还是沙尼亚特?
我究竟是鹦鹉……还是鸟儿?
安娜一脸呆滞的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五指绷直,指尖相触。
原来她怀抱的不是一个球,而是手指形成的牢笼吗?
安娜在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一声尖叫打破了剧场的平衡,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钟声再度响起,并且变得层层叠叠,如魔音贯耳。
安娜一脸恐惧的抱住头,用力的蜷缩着身体,想要躲避这灌入脑海的钟声。
“安娜姐姐,那么……”在震耳欲聋的钟声中,小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安娜用布满血丝的余光看去,满眼都是祈求。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小女孩的声音天真无邪,天真的如同撒旦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