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芸上马车时,就看见李乐之坐在里面,面色隐在阴影处,晦暗不明。头上的朱钗和假发髻都被拆卸下来放在一边。这模样看的她心中一虚,试探开口。
“阿宝,你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
李乐之回的毫不犹豫,倒是让周澄芸不知道该怎么说下面的话。
“阿宝......”
“阿娘,我知晓你年轻时与王家主母不对付,可如今你是长公主,她见你都是要低一头的。还不够解气吗?”
一定要拉上她来替她争面子。若不是她与崔景樾和裴罗早就打好招呼,两人念着朋友情谊替她说几句好话......
在场的人不是眼瞎的,她没王芷沅好看,至少在当今都城流行的美人标准上,她没王芷沅好看。
可阿娘还是让她来,母爱盲目,还是对自己女儿太过自信......
“但这些我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这些我都可以做。”
李乐之转身看向周澄芸,说的郑重。
“但是您知道什么才是让我最难过的吗?”
“......什么?”
“是九表哥来了,王芷沅拉着王家主母快速离开的模样。”
要说李乐之天生好命,她娘周澄芸才是真的好命。出生是八大柱国的女儿,后来因为父兄得力,又成了公主,长公主。
不仅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妹妹,还与陛下最信任的开国大将成亲。
她父亲也是爱她至极,许多公主的驸马都偷偷养过外室,只父亲多年来对她是有求必应,从一而终,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或许她才是她娘亲顺遂人生中的唯一坎坷,她不够貌美,比不上娘亲第一美人的容貌,贵女们会的琴棋书画,女红舞蹈,她一窍不通,成不了都城贵女的典范,让娘亲在昔日仇人面前落了下风。
“娘,我是不喜欢王芷沅,但谁不是皇权博弈下的棋子,她不喜欢九表哥,九表哥不喜欢她。这已经够折磨人了。”
“一个女子在未婚夫前的体面和尊严,不该成为你同王家主母斗气所牺牲的筹码。”
九表哥对她的情谊为她珍视,便不该被利用成利剑刺向他未来的妻子......
李乐之说的郑重,声音也不再似以往同周澄芸讲话那般依赖腻人。
听着这话,周澄芸美丽的眼睛中就露出水花,她拿帕子擦过,高抬起头回应李乐之。
“好,是我不好,说到底还是你嫌弃你娘,自己出去打仗走遍大景长见识了,就嫌弃你娘困在都城,只会像个内宅夫人般同其他妇人争风吃醋!”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们爷俩在都城呆的日子我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如今我不就是想带你见见人,我就错了?”
“这高发髻都城哪个女儿家不戴,偏你戴不得?”
“你耍数十斤的银枪都可以,娘让你戴个发冠都累了?”
母女俩相互对视着,对峙着......
良久,最后是李乐之先移开视线,闭上眼对周澄芸说。
“母亲,您去普济寺住一段日子吧,见见大姑姑。”
“你什么意思?你这般恼我,想将我送出都城?我可是你娘!”
任周澄芸再怎么说,李乐之都不再回应。
她敲敲车壁:“于归,于怀,即刻将长公主护送到普济寺。”
于归、于怀是李卫留给公主府的暗卫,如今已全听李乐之的号令,就是周澄芸也在李乐之的后一位。
“绵意姨,你回府为母亲收拾收拾衣物,可以多带些,寺庙清冷,有备无患。”
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让所有人都不敢忘记,她李乐之不再是靠父母庇护的都城贵女。她是沙场上手握万千性命的冠军大将军。
战场上,数万将士皆听她号令,家中的核心话语权也在悄悄偏移。
“是。”
没有反驳,他们乖顺的听从李乐之的命令。
“李乐之!你不要你娘了?”
“娘亲,去见见大姑姑吧。我说的话您听不进,大姑姑的话您会听进去的。”
——
送走周澄芸,偌大的公主府只剩李乐之一人,她在院中挥舞银枪,鹅毛般的大雪倾盆落在她的发丝,睫毛,枪尖,随身舞动,又飞离出去,落于地面。
皑皑白雪,留一屋寂寥。
“小姐,该去大朝会了。”
晚菊拿着披风上前,提醒李乐之,今日就是万国来朝的大朝会,皇帝会在太极大殿宴请诸国使臣和文武百官。
李惟安自然在列。
杨柳和晚菊亲手为她穿上三品紫色官袍,腰间横带胡刀。
晚菊替李乐之冠上笼冠,问她。
“小姐,这银枪带不带?”
“不带了,大朝会是不准携带武器的,带了也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