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花,摘花,人比花俊,便是探花郎之意。
只能说这个世界就是看脸的世界,古自有不成文的惯例,面有损者不得为官,样貌太过丑陋的也会因此得不到重用。
样貌端正清雅的更加容易混出头,说辞便是貌丑者不可有碍圣观。这也是众人皆知潘安美姿仪,却大多忘了他是个佞臣的原因之一。
所以今夜的探花郎的风头或许还要比状元郎的风头更盛一些。
宴席开场,李乐之坐在周靖川旁边,用手支着头冲身后晚菊使眼色,让她时刻替自己准备着,都没注意到周翊乾唤她。
“阿宝,李阿宝!”
周靖川见李乐之走神,伸出手在案几下扯了扯她的裙角。
“……啊,何事?”
“父皇叫你。”
“啊!哦哦哦……”
李乐之立马正襟危坐,对上首的周翊乾笑道。
“皇舅舅叫乐之干什么呀?”
贵妃在一旁看着她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暗自翻了个白眼。
周翊乾倒是习惯了李乐之自小莽莽撞撞,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笑着摸他的胡须。
“朕是问你,你觉得今年谁能当这牡丹宴的探花郎。”
探花郎!
这还用问?放眼望去,新科进士中谁最耀眼,众人心中都有计量。
“自然是清河崔家的崔景樾啊!舅舅,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情还考我……”
“哈哈哈哈,就是知道你性子才问你,既如此,便让崔景樾去牡丹园摘花吧。”
周翊乾哈哈大笑,朝立于身侧的刘大监下旨。
随即,大监高唱:“陛下有旨,崔家大郎为探花。”
李乐之看着和进士们坐在一起的崔景樾站起身来朝皇帝行了拜礼,跟着领路的内侍去了牡丹园。
他今日没坐在清河崔氏的位置上,而是选择和大多寒门出身的同科士子坐在一起,倒是让李乐之有些纳罕。
周靖川看出李乐之的疑惑,替她在杯中舀了一勺乳酪,解释道。
“这崔家宗子同父皇做了个交易。”
李乐之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周靖川。
“什么交易?”
“放弃荫官,参加科举。”
开朝以来,对景朝有功者,世家大族的子孙长成,都有蒙祖荫直接封官的惯例,既有通天坦途在手,那还和十数年寒窗苦读的寒门士子一同争个什么劲……
李乐之不解,即使崔景樾是天纵英才,可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景朝疆域何其辽阔,他真不怕有人比过他去?
为什么要去冒险,越是这样想,她越好奇这崔景樾到底和舅舅做了什么交易。
“换什么?”
“换他白身时就可主理魏胄叛国案。”
话音刚落,李乐之瞳孔微震,与周靖川双目对视。
“为何……”
他为何要换主理魏胄叛国案,他不是说这案子全交给他三叔处理吗……
“他是五姓世家的未来领袖,他都以身作则放弃荫官,参加科举。父皇何愁科举不能更快的在大景上下推行?”
周靖川说的理所当然,好似看崔景樾是个极识时务的年轻人,话语间不自觉带了些上位者对臣子的认可。
可李乐之还是抓住刚才的话头问:“他为何要换叛国案……”
“傻丫头,刚满十八的白身少年主理叛国大案这样的履历可是前所未有。就算是舅父当年也没这样的政绩。”
周靖川所说舅父,便是如今的宰相司徒华章,他与当今圣上是少年玩伴,胞妹是皇帝元妻,就算如此,他真正在大景朝堂上做出政绩时,也是等周翊乾登上帝位,他也年近而立了。
“他要了他的名,父皇少了世家阻碍的麻烦,这自然是相互有益的交易。”
周靖川说着夸奖崔景樾的话语,可又透露着对他此举的蔑视。
“只是他还太年轻,目光短浅了些。用所有世家的态度来换他一人的荣耀,这又能昌盛几时……”
崔景樾一个人再天才,再厉害又如何,就算现在送他一个宰相的位置也与皇帝所得到的相比变得九牛一毛。
原本握在世家手中的选官权会因为科举制的推行,慢慢汇拢到皇帝的手中,天下学子都会成为天子门生。
世家再无法像魏晋那样垄断人才,等新的寒门学子占据朝堂,世家的权势自然会慢慢消失殆尽。这才是兵不血刃的杀戮。
而这未来的世家领袖还主动将脖子伸过来,也是天该他大景从此摆脱世家束缚,皇权至上。
李乐之瞧着周靖川的神色,沉默不语。
不过三年,她变了,她的九表哥也变了,不再是那个因思念先皇后靠在她怀里哭泣的男孩。
他的眉眼与皇舅舅如出一辙,他愈发的像一个真正的太子,一个庞大帝国未来的独裁者。
“哥!”
她轻唤出声,周靖川从沉思中抽离,歪着头问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
周靖川曲起手指敲打李乐之的额头,边教训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
“叫你爱美,要着凉了吧。”
带着周靖川所熏龙涎香的温热披风盖在李乐之身上,替她挡住徐徐的夜风。
“表哥,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你猜……”
周靖川眉眼带笑,挂弄她的鼻子。可她却有些笑不出来。
“陛下,臣已摘好,还请陛下过目。”
去摘花的崔景樾已然回来,站在离李乐之不远的中庭向皇帝回话。他手中是朵魏紫,比他白日里打马游街所戴的那朵更加稠丽,当属“花中之王”。
牡丹被呈到周翊乾面前,他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摆手又让人将花送回崔景樾手中。
“自古英雄配宝剑,鲜花赠美人。那便由小崔卿赠给在场的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