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玖辰以“女色”勾引邪祟之气当日,
雁州北部俊山山麓
一顶竹杠软轿停在俊山的一处缓坡上。往东南方向看,将整个雁州尽收眼底,极东处的天际甚至能看到凌空峰的峰顶。
而往西看,则是延绵不绝的虞山。
“老爷,今晚您是回义庄还是回雁州城?”
软轿旁有一个鼠须中年男人躬身侍立,隔着帘帐试探性的问着轿子里的老爷。
如果自家老爷要回雁州城,仲春的白天还没长到哪儿去,他就该提醒老爷动身返程了,
如果老爷要去义庄,那他这个义庄管事更得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好吩咐手下的人先回义庄打理准备一番。
软轿里的人并不应声,而是随手一掀帘帐走了下来,
那老爷一手叉着腰,一手挡着渐渐西移的日头,目光所指正是青州虞山起伏如波的山脊,只留给鼠须管事一个深沉又猜不透的背影。
“诶呦,老爷”
“您怎么还亲自下来啦,是这里还不够高吗,要不我们到俊山西沟门那里,视野会更好些……”
背影深沉的老爷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堵住了鼠须管事的话头:
“杨环,你说在这里再开些荒地,建些草房,让附近州府里同宗的苦人儿在此定居怎么样?”
“这…”
杨环听了自己老爷的话,却一时摸不到头脑。
名叫杨环的鼠须管事四十多年以来一直在雁北俊山的杨氏义庄生活。
他其实不是雁州人,甚至并不是北方人,而是在大辰建国前各个势力占山头混战不止时从南方逃难到雁州的。
当年一到雁州,他便被当时雁州杨家的家主,杨丞,也就是杨玖辰的爷爷给收留到了位于雁北俊山山麓的杨氏义庄。
杨氏义庄在当时的乱世除了收住杨家的族人,甚至连逃难的流民也收。
鼠须管事杨环深知没有雁州杨家,他杨环早在大辰立国天下太平之前就曝尸荒野了,
所以杨环记着杨家的恩情,加之自己也算是个杨家人,便凭着自己细致缜密的心思和说事拿理的作风慢慢做到了杨氏义庄的总管事。
在杨氏义庄过了快半辈子,他自认为比杨家的老爷以及义庄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还要了解雁北俊山的情况。
所以杨环不解,
他想不通为什么杨家的现任家主会忽然动了在离青州虞山最近的瓦罐坡再建几个村子的念头。
位于俊山山麓中段的瓦罐坡一年四季如同一只瓦罐,
冬天把从北部荒原来的冷风兜了圆,夏天又把西南方来的云气挡在外面,
而且离横穿雁州的雁北河又远,附近没有水系,并不适合垦荒耕种,更不适合建村落。
迟迟不见身后的杨环有所回应的杨家老爷转过身来盯着低头不语的杨环,脸上面无表情,却并不遮掩眼中露出的寒气。
不错,杨环口中的老爷,正是杨玖辰的父亲,杨永继。
本来应该是杨丞的长子杨永维继承家主的,可惜杨永维在十九年前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找到。
所幸杨家还有杨永继,他从战场上下来后便自请卸甲归田,万象皇帝也念杨家只剩一脉,便准了请求。
杨永继苦心经营多年,总算把杨丞留下的产业都守住了。可见杨永继对杨家诸事是真的很上心的。
更因为如此,杨环不能理解杨永继的话。
“老爷,整段俊山山麓,除了瓦罐坡的这一小段,水草丰茂之处都是我们杨氏义庄的了。”
“瓦罐坡苦寒,恐难耕种居住。”
杨环想着杨永继也许只是突发奇想,便实话实说了。
换做别的事,他大可以拐十个弯八个弯说,甚至为了省心直接顺着杨永继的话说,
可是垦荒建村都是杨氏义庄根本中的根本,像瓦罐坡这种因为地势而无药可救的地方,根本不能尝试。
白费钱财和人力物力先不说,
被号召而来的杨氏族人还能算半个杨家人,你让他在瓦罐坡白受累后给些补偿他们自不会多说什么,
可是杨永继所言,他这次要把别的州府没着落的人都召集过这瓦罐坡来在沙砾石滩上讨生活——
这不是要自己坏雁州杨家的名声吗?没这道理。
杨永继不再看身子愈发低伏的杨环,他又转过身去,看着远处被夕阳染上火红的虞山,冷冷的抛下了一句话:
“杨环,瓦罐坡的事就由你去办理,
我要你一个月内把和雁州相接的所有州府中和杨家同宗的苦人儿都带到瓦罐坡来,落难的人也可以让他们过来。”
“可是,老爷……”
“行了,不必再说了,瓦罐坡的状况无非先解决水的问题,
到时候有了人手你就让他们先凿水渠引水吧,有了水,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是,老爷。”
“走吧,今晚我还在义庄。明天备好车马我再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