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函谷后道路展宽了很多,让张楚军可以多路行进,战车的颠簸也相对降低,能让周文静下来好好思考和谋划。
在前往关中的半截道,狭窄位置上筑起一个东西,怎么说都不是好消息。这个位置恰好处在渭水汇入河水的交汇口上,所以要是秦帝在此修筑宫室,也是可能的,因为从此地到陕县的河水比较湍急,不适合航运,自然也不适合秦帝的龙舟行驶,所以秦帝从渭水过来在此登岸走陆路,修个宫室休息休息再继续走,也说得通。
可是,要真的是筑关呢?此处一卡,并不比函谷关的位置差,甚至可以说在此筑关后,函谷关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按照最坏的角度考虑,这里是在修新关城。按斥侯的说法,目前关墙高度估摸着也就只有四丈高,那就意味着至少当下要比函谷关易于攻破。
也许秦人刚开始动手?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需要加快行进速度,趁着关城未竣,打秦人一个措手不及。
秦人的军力考虑上,现在有数千骑军来接应函谷关守军,就算万骑吧,这些士卒应该是来自蓝田大营中尉军。中尉军本有五万人,自己攻打函谷关、代王攻打霍邑,都会造成中尉军需要分兵支援,所以现在蓝田大营撑死了还有三万人,那么除了这一万骑军,新关最多有两万人。函谷关败军有两万多人,合兵一处就是五万多。刚刚斥侯说秦帝往华阴祭山,那就还有两万卫尉军,就算秦帝把这两万人也调来守关,最多不过七万人多点儿……
七万人,周文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七万训练有素、战力最强的中尉军和卫尉军,自己这二十万流民军可不是对手啊……
要不,现在掉头回转函谷关?攻破了函谷关,打破了关中不可进入的神话,对张楚军,对大王,也都算可以交代了……可粮秣怎么办?以现有的粮秣,退到渑池再去攻击雒阳都不够路上吃的。
这七万秦军中有两万多是函谷关败兵,或许能够对秦人的士气有所打击吧……要不是秦帝昏庸,且函谷关守将用了同样无能的秦公子,函谷关也不应该败。这个秦公子回去之后,秦帝必然大发雷霆,砍了他的头也不是没有可能。昏庸的皇帝再暴虐杀贵公子,秦人的士气必然会受影响……
另外,秦帝未必会把两万卫尉调来抵抗,也许真的知道张楚军已经很近了,会把卫尉收缩起来保住自己的小命呢?那样一个未筑成的半截子关隘,五万多士卒中还有被自己打怕了的两万多败兵,也许连三万人的战力都不足。而自己这边因为攻破函谷关士气正旺,借着这股横扫一切的气势,就算用人垒,也能垒出一条登上半截子关城的通路……
对,就是这话。
周文因为粮秣的压力无法退兵,于是开始把所有的事情往好处去想,给自己编理由,编来编去,最后自己都信了。
信心既然坚定,他的精气神也就恢复了,从战车上站了起来,手扶车栏又再度意气风发。
一个时辰后天色全黑,周文止步扎营,召集各部将领到大帐,先把斥侯所说的情况轻描淡写的通报了一番,然后把自己信心爆棚的分析又拿了出来与大家分享了一下。
果然,这些泥脚杆子出身的闲民军将领的战意都被鼓动了起来,一个一个跳着脚的要求加速进军,追上函谷关败军,并把秦人新建的半截子关城彻底重新夷为平地。
看着群情激昂的将领们,周文内心无限满意,于是下令,今晚制作两日所需的干粮,明日起不再专门埋锅造饭,而是在行进的休息间以干粮充饥,务必在明日天黑前到达距离新关城十五里以内的位置,后日晨起一鼓作气,打秦人一个措手不及,拿下半截子关隘!
当然了,道路狭窄,二十万人(刨除渑池、陕县和函谷关留守外,实际是接近十九万)不可能全面展开,斥侯说新关位置正处道路窄处,所以正面攻击可能都展不开三千人。据此周文命令体力最好的六万人为前军加紧进军,另外四万人沿途制作云梯等物,制成后即快速跟上,在攻击前送达前军,其他各军则一面制作云梯,一面尽快赶上,最迟也要在前军晚发起攻击的当日入夜前赶到。
“诸位将军,”周文最后总结性发言:“现在速度就是我等的战机,所以适才所说的时间要求必须达到。如果必要,各军可以夜间打火把夜行。斥侯说前方除了函谷关败兵以及接应他们的数千骑外,并没有秦军斥侯。就算有又如何?我等反秦义军就是一道洪流,根本不惧秦人知晓。”
“喏!”大帐内整齐的一声吼,士气达到了最顶峰。
“将军颓留下,其他人去准备吧。”
等所有将领都离开后,周文让伍颓在帅案前坐下:“归于你所率的几军明日为后军,并从中选两军,在大军全都启程后,迅速回返函谷关,其他几军正好遮掩他们的行动,以免前面各部疑心。”
“大将军这是对秦人的新关不放心?”伍颓略有些吃惊,但不太强烈。
“我不瞒你,我确有些担忧。”周文轻轻点头,“刚刚与诸将的分析我认为可信者九成,但也不能不预留后路,我这是桑土绸缪之举也。”
桑土绸缪,取自《诗经·豳风·鸱号》:“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其意为“趁着天未下雨,要剥下桑根的皮修补好门窗。”与“未雨绸缪”的成语是同义。
周文虽然在战车上的思考分析中把事情都往有利自身的方面去考虑,最后说服了自己,但作为有一定军事素质的人,他还是觉得应该给自己留出一条退路。
虽然他坚信在函谷关外唯一的威胁就是守卫雒阳的李超那一万多郡兵,不过如果他要退,就要快退,不能有秦军阻挠,粮秣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这样他就需要伍颓的协助,因为伍颓所统几军中,最早从陈郡带出的人所占比例最高,稳定度也最高。
“将军放心,属将会用陈郡一起出来之人所统属的最得力三军,为将军留出一条通畅的道路。”伍颓打着保票:“将军要不要属将专调五千,卫护于将军周围?”
周文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要如此,这会让其他各军产生疑心的。将军放心,本将军这边不会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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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造成的“恐惧瘟疫”在传染周文时,被周文顽强坚定地自我催眠能力免疫掉,无奈只能向回反弹,砸向函谷关内留守的张楚军。只是在时间上的耽搁,使得恐惧的时间持续不长,但由于力度不减,所以对函谷关张楚军来说,恐惧直接变成了恐怖。
基于周文对函谷关张楚军的定位,是收拾残局而不是守关,留守将领也充分的体会到大将军文的意图,根本就没有向外派出斥侯。本来么,向西,近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意气风发的伐秦,派斥侯探查谁?向东有陕县,陕县之外还有渑池,有任何三川郡秦人的异动,这两个地方难道不会通报自己?
基于同样的考虑,虽然函谷关的关城大门还是关着的,但守卫东西两边大门的士卒,每门不过一屯人。
这也怪不得他们,周文留在函谷关内的万人是凑出来的,在攻击函谷关最猛烈的几军中,调出被打残的比较狠的一些曲,整合为两曲。这些人说起来都是拿下函谷关的功臣,把他们留在函谷关内,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确实累了,不适合再长途奔袭关中,需要好好休息,另一方面也是一种褒奖,他们可以任意在关城内掠夺所有感兴趣的财物。
虽然函谷关城内主要是驻军,没有什么庶民,但驻军也会有些个人财物不及带走,尤其是军队中的将领。将闾退出函谷关时,在胡亥早就授意之下,毁掉或带走了所有兵甲箭矢,但留下了一定的粮秣,留下了大量的酒,还留下了假装藏于军将房中的N多半两钱,甚至还留下了不少干肉。
周文知道有这些东西,所以约束其他各部不许劫掠,而留给有功人士去夺。这也是一个象征性的姿态,等于告诉其他张楚军卒,谁功劳最大,谁就有权在所占城池中驻扎并获得其中的所有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