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彤樱说脚好像有一点扭到了,陈祐琮就扶叶彤樱来到一旁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
叶彤樱看陈祐琮眼神闪躲,还带有几分神游天外的表情,似是还没有从刚才绮丽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不由生出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娇羞。
陈祐琮确实有点神思不属,但却和叶彤樱猜想的不一样,他想的是:“方才叶彤樱撞到我怀里来,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她看到?”
而当他得知,那个她,并没有看到这一幕,甚至都没有在看蹴鞠的时候,又觉得怅然若失。好似自己刚刚在场上的飞转腾挪都没有了意义。
陈祐琮是个聪明人,这种怅然一瞬间让他明白了什么。
前一段时间,他一直被伤痛、愧疚、仇恨和疑惑占据,沉陷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对于外部的一切事物都似隔了一层,只是靠长年培养出的自律和认真来应对着,常常有困顿不支的感觉,尤其是在面对皇帝和金贵妃的威压、利诱的时候。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是内敛和紧缩的。
而最近,他感觉到内心的空洞正慢慢被弥合填补起来。他站立和行走的时候,不再感觉自己是个空心人,不再有一不小心就会被击碎的恐惧。
他开始有力气向外看,有智慧去应对一件一件接踵而来的各种问题。在具有了向外部发展的能量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也有很多新的东西在生成。
而这些新的东西里面,最闪亮和纯净的,就是他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所生出的欢喜。
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张惟昭对他鼎力护持,使他生出了坚固的信任和感激的缘故。现在他却发现,他的感受远比信任和感激要丰富得多。
如何去应对这种感情?陈祐琮却毫无经验。他觉得自己得好好想一想。
大脑说要好好想一想,眼睛却要诚实很多。陈祐琮接着发现,其实自己无意识之间总要去搜寻张惟昭的身影,早就成了习惯了。
坐在椅子上接过冯浩端来的香茶,陈祐琮借着喝茶的功夫,继续打量站在水边远眺的张惟昭。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张惟昭的身影透露出了几分孤独和落寞的气味。仔细想了一想,好似这种孤独和落寞的感觉并不是今天才有,而是一直都在,只是惯常被掩盖在她自信的笑容,她对人热诚的态度之后。
她知道了他的很多故事,而他却对她所知甚少。每次清修,都是他在诉说,她在倾听和开解。
陈祐琮升起一种渴望,他希望能知道更多她的事情,知道她更多的想法。他希望也能帮助她,就像她一贯对他的帮助一样。
他很想现在就走过去站到她身边,这样他就也能看到她现在在看的风景,跟她聊聊她对这春景的感受。
但是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至少这一刻不能。
陈祐琮放下了茶盏,转头面向叶彤樱的时候,脸上又挂上温煦的笑容。
三月间,陈祐琮做了一个让刘太后十分诧异的决定。他郑重向太后宣告,他决定不再和张惟昭一起“清修”了。他的理由是,他已经好了很多,而且今年又长了一岁,很多事情,他应该学习自己面对。
太后觉得,修身养性和独当一面也不矛盾啊?好好的怎么不来清修了呢?反而是张惟昭得知消息之后,劝太后尊重陈祐琮的决定。像陈祐琮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发展自我意识强调独立性的时候。如果他觉得想要去独立探索一阵子,就放手让他去尝试好了。
实际上是太后更放不下。由张惟昭陪伴陈祐琮清修,就好像是太后的温暖照拂通过张惟昭传递给了陈祐琮。现在陈祐琮说不需要了,太后怅然若失。
张惟昭本来想,若是陈祐琮停止了清修,她是不是可以请辞回玄妙观去了。但太后现在非常倚重张惟昭,尤其是在太子搬走,并表现出越来越强的独立性的时候。张惟昭知道太后现在需要一段时间的过度,才能适应陈祐琮的离巢。所以她决定再留下来一段时间,陪伴太后度过这段调整期。
到了三月十五,又是张惟昭出宫回玄妙观探望师父的时间了。她向太后禀告了一声,就出了宫门。长乐宫的总管赵勤早着人给张惟昭安排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
张惟昭还没上车,就看到一个穿了皂衫、带着小帽,小厮模样的人一溜小跑直朝着她过来了,张惟昭定睛一看,这不是冯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