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齐彦槐,溯江而上,初秋到达安庆。安庆是安徽省府所在地,亦名宜城,东望江宁,西接武汉,是千里皖江上的重要屏障,“长江五虎”之一。李振钧一行弃舟登岸,乘兴夜游安庆,并登上了著名的大观亭。
大观亭,亦称大观楼或大观台,建于明世宗嘉靖四年(公元1526),系两层砖木结构,画栋飞檐,背倚龙山,面临长江,自古称为“皖省第一名区”,“宜城八景之一”,曾与黄鹤楼、江州庾楼并称“长江三楼”。据说,大观亭原为纪念与北宋包拯、明代周玺并称“庐阳三贤”的余阙所建。
余阙字廷心,一字天心,生于庐州(今安徽合肥),先世为武威(西夏)的唐兀人。元统元年进士及第,授同知泗州事。至正十二年,余阙代理淮西宣慰副使、都元帅府佥事,分兵守安庆。此后五、六年间,余阙率兵与红巾军激战百余次。至正十八年春,红巾军再次集结,战船蔽江而下,急攻安庆城西门。余阙身先士卒,亲自迎击。拼斗中,突见城中火起,余阙知城池已失守,遂拔刀自刎,自沉于安庆西门外清水塘中,时年五十六岁。陈友谅被余阙的大义凛然所感动,派兵觅得他的遗体,殓葬于正观门外。余阙的妻子蒋氏、妾耶律氏、女儿安安,听说余阙身死,皆投井自尽。后人将该井取名为“风节井”,并建“一家仁亭”于井旁。余阙死后,元廷赠官河南平章,追封豳国公,并赠谥号为“忠宣”。后人经常把他比之于唐代的张巡和南宋的文天祥。
明嘉靖四年(1526),安庆知府陆钶深感余阙的节义,在他的墓之西山建一亭。亭子建成后,陆知府携士大夫们登亭远眺。“士大夫从公来游,俯瞰长江,一泻千里,闾阎两岸,樯舳迷津,皖中风景俱若勇跃奋迅而出也。”当时陆知府即兴说:“是亭宜名以‘大观’。”于是得名“大观亭”。历代文人墨客跋涉登临,即景生情,吊古抒怀,曾经留下许多优美的诗词文赋和楹联。
《康熙安庆府志》载有明代谢迁所作的《余忠宣公庙记》,其中说:“公初承制命来安庆时,盖已知必死矣,知必死而死之,既死之后,公之神其不眷眷于此乎?今其神栖之所,为之致意固安矣。予尝闻之论者,以为公之于安庆,犹张中丞之于睢阳。睢阳之在唐,安庆之在元,皆江淮之蔽障,国家之要害也。故二公者,皆致死而必守之。二公才力节槩,盖略相当,当时勋烈诚不相上下。今二庙相望于数百里间,亦可以无愧也!”作者将余阙守安庆和唐朝张巡守睢阳相提并论,基本上能够代表前人对余阙的评价。
元朝著名画家、诗人王冕乘船路过安庆,特意登临凭吊,并写下《泊安庆吊余忠宣公》一诗:
赤帜南来拥上游,丹心北望独悠悠。
关东竞起追秦鹿,即墨徒烦纵火牛。
万里一城三向敌,孤军百战七经秋。
空馀千古英雄泪,不尽长江滚滚流。
王冕性格孤傲,鄙视权贵,诗歌多同情人民苦难、谴责豪门权贵、轻视功名利禄、描写田园隐逸生活之作。宋濂曾经这样说过:“冕既归越,复言天下将乱,时海内无事,或斥为妄。冕曰:‘妄人非我,谁当为妄哉!’乃携妻孥隐于九里山。种豆三亩,粟倍之,树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区,薤韭各百本,引水为池,种鱼千余头。结草庐三间,自题为‘梅花屋’。”但是,在他眼里,余阙是“万里一城三向敌,孤军百战七经秋”的大英雄。可见他虽然蔑视权贵,轻视功名,但面对余阙之墓,却深感“空馀千古英雄泪”而不能像余阙那样报效国家!
据《大观亭志》记载,历代登临凭吊的诗达数百首,而词仅十余首。其中就有明朝开国功臣刘基所写的《沁园春·过安庆吊余忠宣公》一首:
元季忠臣,矢志糜他,死节岂难。念诞生异禀,世居淮甸;少年登第,拜命金銮。独雪奇冤,肯阿权贵?竞道先生铁肺肝。平生事,果咨嗟叹息,涕泪汍澜!清名足继文山。使廉懦闻风胆亦寒。想孤城血战,人皆效死;阖门殉难,谁不心酸。宝剑埋光,星芒失色,露湿旌旗偏未干。如公者,真黄金难铸,白璧谁完?
另据王弈清《历代词话》记载:“昔文履善过张许庙,作《沁园春》,词旨壮烈。刘伯温过余阙庙,亦作《沁园春》以哀之,其词可与履善相匹,今载于此——
生天地间,人孰不死,死节为难。羡英伟奇才,世居淮甸,少年登第,拜命金銮。面折奸贪,指挥风雨,人道先生铁肺肝。平生事,扶危济困,拯溺摧顽。清明要继文山。使廉懦闻风胆亦寒。想孤城血战,人皆效死,阖门抗节,谁不辛酸?宝剑埋光,星芒失色,露湿旌旗也不干。如公者,黄金难铸,白璧谁完?”
二者虽然文字出入较大,但全词意旨基本无差。
作为神机妙算的明朝开国功臣,为大明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刘基,不仅羡慕余阙的“英伟奇才”、“拜命金銮”,尤其敬仰余阙的“面折奸贪,指挥风雨”和“扶危济困,拯溺摧顽”,更赞誉他“清名要继文山(文天祥)”,“黄金难铸,白璧谁完”。
有意思的是,同为“乾嘉三大家”的袁枚、赵翼、蒋士铨都有登临大观亭、凭吊余阙的诗作。
《谒余忠宣公墓登大观亭》
清·袁枚
一旅曾挥落日戈,大观亭畔冢嵯峨。
忠臣也要江山助,岳墓西湖酒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