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民在路边一捧清水抹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不少。
抬头望去,远处群山郁郁葱葱,沉闷热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如泰山压顶,真真切切压在每个人头上,令人浑身湿热,似乎呼吸也变得困难。
一抬头,远处的旗帜顶端晃荡着一排黑点,那不是旌旗上的装饰,而是用绳子挂起来的人头,全是乌蒙首领阿构抓住和朝廷暗通款曲,或是他以为暗通款曲的人。
昨晚夜宿农家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端水进来,便随意问了从哪来到哪去,阿构立即认定他是北军间谍,无论老人如何争辩,左右如何以理说之都无用。
今天一早,那可怜老头的脑袋也挂在军旗上了。
赵思民看着那些晃来晃去的东西,心里一阵恶心,并非因那些人头,他当年见多了,只是因阿构的手段,他有些后悔了。
......
他赵思民原本是荆南进士出身,出任铜陵县主簿,后因施政有为,擢为秦州司户参军,掌户籍赋税、仓库受纳,兼理民商事诉讼。
至后来朝廷以章公为环庆经略使,以刘武昌刘公为秦凤路节度使与西夏作战,当时他因熟悉西南山川地理而被起用为秦凤路节度判官。
当时大军经苦战夺得边境四座堡垒,又通过间谍得知夏国防备疏忽之处,奇袭攻入天都山,擒获夏国大将。
可正当他们经过数月拼死作战,终于迎来战局好转时,朝中先帝及其已过世的太后却畏首畏尾,苟安避祸,一心祈和,朝中诸多大臣也出来弹劾他们靡费巨大,不思进取,不通朝廷心意等。
最终战事叫停,众多将士用血汗夺取的四座堡垒归还西夏,主将刘公被罢节度,贬为寿州团练使。
经历那些大战,他早与西南将士们生死与共,听说朝廷决定后义愤填膺,上述奏疏骂朝廷不思进取,胆小怕事。
先帝大怒,但念及他是进士出身,遂贬谪西南为水富县主簿。
按理他将永无出头之日,没想到遇上乌蒙王举事。
令他没想到乌蒙王虽是外藩夷狄,却饱读诗书,颇有见识,而且听说他曾是北面节度使判官后对他毕恭毕敬,给予众多金钱财货,向他请教打仗练兵之法。
他本就对朝廷十分不满,又听说朝中那些大臣弄了个胡作非为年纪轻轻的皇帝继承大统,更是悲愤绝望,只觉大周前途渺茫,干脆便投身乌蒙王帐下。
如今想来,他不由惆怅,心生悔意。乌蒙王不似他想的那般好,而新继位的官家也不似传闻那般毫无作为。
几天前他们从徐州间谍那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年纪轻轻的大周天子亲率禁军马步军数万已到徐州,并雷厉风行向南进兵,前锋已于前两天攻破水富,筠连等地。
消息一出,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惊惧不已,谁都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天子居然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
而他自己则更加震惊,因为他明白朝廷诸公的情况,明白如今的朝廷内是多不思进取,苟安避祸,畏惧战争。
他都难以想象年纪轻轻的官家是如何说服朝廷滚滚诸公,御驾亲征而来的。
之后诸部首领都惊惧不已,乌蒙王则一面打笑毛头小儿不足为惧,一面疑神疑鬼,滥杀无辜,显然他也被吓到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年纪轻轻的天子会御驾至此,亲率大军而来。
密密麻麻的军队正沿着山道往东面去,这些西南夷各部组成的士兵着甲率不足三成,但数量庞大,前锋已过山口,后方部队还没出上一座山脚。
阿构惊慌失措,草草强令众部聚集两万多大军,准备北上抵御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