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阖啐道:“这等妖女哪配做主人的弟子?她的师父乃是一只毛色纯黑的狐狸,人称茅山狐姥。它有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之能,亦懂人言,常救人于危难之中。听主人说齐梁交替,有一金甲将军被追杀,身负重伤,逃到茅山脚下时坠亡,但怀中女婴安然无恙。狐姥叼着女婴的襁褓送到一个孤身老道士那里请他收养。因包裹上绣有萧字,取名萧瑕。萧瑕十岁时,老道士寿终,她便拜狐姥为师。”
高天愈加好奇:“这一人一狐言语不通,如何做了师徒?”
桓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饮了一口酒,继续道:“狐姥虽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人语,且精通附身之法。它趁萧瑕入睡时附身,将她白日疑惑处尽覆答在纸上。萧瑕醒转,看狐姥手书,自然不惑。”
高天回到刚才的问题:“她为何自称是华阳真人的弟子?”
“主人在茅山修道,与狐姥相识。狐姥附身萧瑕,与主人在龙池坐而论道。萧瑕就成了狐姥与主人沟通的信使,因此习得二人精妙道法。她自称是真人的弟子,也是凭着这个渊源。”
高天回忆梦境,曾见过一少女与一道人论道,料想便是萧瑕与陶弘景。
桓阖继续道:“主人在茅山开设道观,光大上清教,加上狐姥暗中支持,十年间网罗茅山大小道观,终于建立了茅山派。”
高天听到此处,只觉得天地间种种玄妙神奇之事,皆发轫于微毫。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船自溧水河再入淮水,江风阵阵,两岸香烟弥漫。高天回转心思,方又问道:“那萧瑕凭何坐上茅山派的掌门之位?”
桓阖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戴猛之与萧瑕青梅竹马,早就被其收买,不肯接任掌门。陈灵誉是奉旨入道,未有道心。而且主人羽化前,他已经离开茅山,从此了无踪迹。”
“这——”
“为情所困。”不待高天说话,桓阖迅速吐出这四个字,而后悠悠道,“萧瑕是妖女,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叫陈灵誉为她神魂颠倒,失心落魄。”
高天吃了一惊,没想到修仙圣地,竟还有这等儿女私情。不过……
“道长你呢?”
“我?”桓阖哑然,半晌后嘿嘿笑道,“我平生好酒,却也因酒误事。主人羽化前想多续百年阳寿,遂和狐姥结阵炼丹,我护法不利,致阵法败坏,真人受了重创,被萧瑕所趁。狐姥为避天劫,出走茅山。我犯了如此大错,哪还有面目留在茅山?”言到此处,化喜为悲,眼眶里满是泪水。
高天不忍再问,桓阖抹掉眼泪,继续道:“此事颇为蹊跷,想必我也中了萧瑕的奸计,可是这三十多年来已是物是人非,哪能证我清白!”
话到此处,高天本想问萧瑕为何暗害华阳真人,一解心头疑惑。可见桓阖如此情态,不忍再说什么。不过一刻工夫,忽听船夫道:“到了。”原来已入长干里,可见远处挂着冼字的长灯。
桓阖站起身,抱剑而立,继续摆出笑看人世的表情。高天知他不愿再说,心中一叹。
薛垚伫立在码头迎候,望见高公子上岸,忙近前道:“终于回来了!宫中画师等公子一日,天黑前才回去,明日还要过来。”
原来皇后柳敬言听弟弟说了高天模样,颇为好奇。又因他是故人之子,便令宫廷画匠董伯仁为其画像,以睹容貌。然而苦等一日未果,约定明日天亮再来。
次日天不亮,董伯仁叩门而入。他急于向皇后交差,生怕再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