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昨日数战皆已不剩什么印象,吟儿正习惯性地要去握惜音剑准备新战,忽然探剑之手便止于中途——
既然某人一定要削她的权迫她不动武,那她当然不能逆着他。吟儿轻轻一笑,每天清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必定都是阡,谁都无可取代。偏偏他出现之后,战事就排山倒海压回了记忆……
一个可能一生都征战不停的男人,吟儿追随他的心,从来没有后悔过。
添衣起身之后,吟儿倚帘独立,续赏联盟辉煌。
一夜酷寒,未促成半寸冰冻,只缘雪在马蹄下。
荒村雪犹香。
便即这时,海逐浪刚好率众经过盟主的营帐,忽然一瞥,惊见盟主一身白衣、立于道旁雪痕中央,一瞬竟教海逐浪很怀疑这里是不是战场。
触目惊心……
这样的景象,应该出现在盛世的早秋,当浩大的军队随着帝王出巡威武归来,宫城内外到处是夹道欢呼的百姓,而她,可能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冰雪可爱,纯洁乖巧,抱着她怀里仅余的些许木芙蓉,站在道旁,静静地、也遥远地旁观着所有的武力和霸业,无邪眼眸里透露出的,该是敬畏,而不应是向往。只擦身路过一次,从此再无交集……
海逐浪重重地嗅了口花香,对,是花的香,就算只是出现在农家、在深闺、在山野,只要不与风沙为伴便好,可是,人世间几多无奈几多叹惋几多可惜,花,偏要开在疆场,她当然不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要是那样,怎可能会与她的联盟有缘相逢?
到也是场场轮回事,教多少人明明天南地北、偏偏成为生死之交。
昨天被她几乎是舍命相救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海逐浪一拍脑袋,立刻从马上跃下,抽出一把新刀来,拖着锃亮的一道刀光往盟主的方向大步流星去,看海老大心血来潮又带着把新刀走了,麾下们尽皆带着冷汗相视苦笑:又要送刀了……
却说吟儿当众被他赠刀,果真是猝不及防,看他行些不知风俗何处的大礼、同时双手捧刀奉上她正前方,势不可挡的模样哪有一点像“赠”刀,吟儿一时也不知他意欲何为,正自疑惑,他已经抬起头来,真挚地迫她收下这份厚礼:“属下昨日疏忽,连累联盟被困中途,也连累了盟主受惊,希望盟主能够谅解宽恕,属下会以戴罪之身,继续跟随盟主征伐!”
哦,原来只是求谅解……吟儿微笑,她本来也就没有怪怨他。吟儿当着大军的面,正色回答:“好,我答应你便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是,盟主。请盟主收下属下的刀!”他高兴地连连点头。
吟儿正欲伸手去接,他忽地把刀又移了回去,义正词严地说:“不对啊……属下还没有说完。”
吟儿愕然,一众麾下,屏住笑意,盟主啊盟主,你是没有见识过海老大赠刀本事哦。
“赠刀给盟主,是因为盟主是属下救命的恩人,此为一。”他满脸感激,吟儿淡然一笑:“只是剑比平常人快一点。”
“其二,是因为属下真正对盟主心服口服。”海逐浪终于改变了姿势,好好地展示起这把宝刀:“属下赠刀,一向看人而赠,依情谊而定,刀有区分,平日赠刀,是给友人,给部下,甚至兴起了给路人。有多少感情,赠多好的刀,可是从前没有一次,赠过谁这双‘王者之刀’!”
王者之刀?吟儿怎么忽然想笑?也赶紧克制了笑意,真奇怪,这明明只是一把刀:“何以是‘这双’王者之刀?”
海逐浪一愣,哦了一声:“另外一把,就是上回送与林兄弟的。”吟儿一怔,续听他说:“这一双刀,是逐浪多年前在海上搜刮来的,一直都没有遇到足送之人。属下没有想到,竟然能在短刀谷外一次见到这双刀的两个主人!你与林兄弟,都是德才兼备的领袖,都是令属下觉得安心的人,想我抗金联盟,东南帮派早已不归自纳,你二人刚至西部这几月,已然威慑黔滇西夏,不送你们,更待何人?!”
想不到,这海逐浪赠刀也有条件规则,倒是个另类的英雄谱,吟儿面带微笑,虽然不能动武,总不至于连刀都握不动,立即将刀接来佩戴,这一刻,竟可以有与阡一样的尊荣,其实,如果用命能换得居阡之侧,可以与阡平起平坐,她很开心用命能换到。
“想来真不错,金人们经过上次夔州一战,有兵力也不敢再往黔西踏一步了,听说有抗金联盟在的地方,金南金北的麾下都不敢贸然作动,现如今,他们只得生硬地控制着魔门,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插得了手。”海逐浪如释重负,“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吧。我总是在想,会不会我们越强,敌人就越卑鄙……”
吟儿一笑:“敌人越卑鄙,那我们可以越强啊。”有种信仰,它已经从阡传递给了吟儿,所有脆弱,早酿成了坚强。
蓦然之间,一声惨叫打破了清晨安宁,那叫声惨烈刺耳,如利刃直破心头,饶是海逐浪等人,都纷纷转头,循声而望,不远处,骤即混乱连营,惨叫声止歇少顷,已围堵了一大群联盟兵将,刹那有营帐撕裂声,有刀剑割撞声,有惊马鸣风声,但掺杂更多的,却是一种惊吓恐慌过度的女子哀鸣,任再多人围堵,都恐怕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