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被点燃, 军心被激起。
当楚军时隔多年踏上?这座曾被他们祖辈们的鲜血浸染的土地时,他们心中只生下一个念头?——杀!
杀光曾经的刽子手。
杀光刽子手的子孙后代。
杀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活物!
这座城市既然曾经血流成?河,那么便该继续书?写它的使?命, 让那些?刽子?手的鲜血再次铺满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冲锋的号角被吹起。
恨意直冲云霄的楚军们如?踏碎世间一切的修罗鬼神, 不过三?日,便冲散相军的阵型。
将军们血染征袍, 大胜还营。
楚王按功封赏。
众将推杯换盏, 三?军主帐热闹异常。
楚王手指捏着酒盏,看帐内将军们的豪饮喧闹,透过烛光与酒光, 忽而想起这次的战役并没有姜贞的参与。
她似乎被郑水决堤的事情绊住了脚,并没有参加南下攻打江东的事情, 而今他北上?反攻,兵至宁平, 危及中原之地,那位两?王并立的姜王, 也该放下赈灾救民之事, 前来帮助她的独女对付他。
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 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真正能与他决一死战的, 唯有姜贞相豫夫妇罢了。
楚王抬手,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酒水入腹, 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或许是白日里的冲锋太累,又或者是方才的酒水喝得太急, 烛火在他眼眸中跳跃, 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在他脑海里响起——
“姜二娘, 你?来送我一程,我才能安心上?路。”
那是很久之前他做的一个梦, 梦到自己兵败如?山倒,不可?战胜的江东之主一夕之间成?了丧家犬,将士们拼死准备了战船,要送他回江东。
“王上?,大争之世,怎能以一战定输赢?”
副将苦劝他,“只要王上?能活着回到江东,咱们就能重整旗鼓,血今日之耻!”
他却轻摇头?,拍了拍副将手背,“不必。”
“本王自成?名?以来,攻必克,克必下,从未有过败绩,今日竟败于宵小之手,让我楚军将士血流成?河,溃不成?军......”
声音微微一顿,他有些?说?不下去,只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一双凤目慢慢聚起了水光。
但到底杀伐果决的楚王,他闭眼再睁开,水光已消失不见,只有眼眸凛凛,不怒自威。
“请姜二娘来。”
他对亲卫道:“若她肯来送我一程,我便安心上?路。”
这似乎是一个梦,所以姜二娘来了。
梦里的姜二娘比他记忆中更凌厉,也更冷硬,像是失了剑鞘的剑,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杀人不见血的寒芒。
“你?要我做什么?”
姜二娘问他。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约定,在彼此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情况下依旧作数,于是他写下一个地址,两?指夹起绢纸,抬手递给?与他保持着距离的姜二娘。
“这是我阿姐的孩子?。”
他看着姜二娘的眼睛,缓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善待他。”
女人锋利眉眼有一瞬的柔软,“阿若的孩子??”
微抬手,接下绢纸。
绢纸上?的字迹潇洒飘逸,写着一个地址,与一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看到生辰八字,姜贞眼皮轻轻一跳,视线再度抬起,落在他身上?。
他便迎着她的打量目光,轻轻笑了起来。
“姜二娘,你?赢了。”
他对姜二娘道:“可?惜相豫并非良人,你?纵然助他一统天下,也未必能落个富贵荣华的后半生。”
“且等着吧,你?与他之间早晚会?有一战。”
“你?们会?与我与你?一样,刀剑相抵,不死不休。”
“姜二娘,你?选择的路并不好走。”
明明将死之人是他,他看向姜贞的眼眸却充满怜悯,仿佛她比众叛亲离自刎江水的他更可?怜。
姜贞嗤笑,“那又如?何?”
“我这一生,从未有过好走的路。”
笑意里带着苍凉,但更多的是无所畏惧,她的软肋被这个世道一一剔除,只剩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自己。
“楚王,当年得您庇佑,今日送您上?路。”
她收好绢纸,取下他的画戟,凌冽寒光指向他的脖颈,“一路好走。”
梦境到此中止。
他一败涂地,死于姜贞之手。
楚王眸色微沉。
这似乎的确是个梦。
梦里的他与姜贞关系匪浅,从志趣相投,到恩怨两?忘。
而现实世界的他,却与姜贞并无太多交集。
当初江东之地的遥遥相望,有心相交,却因敌对关系而浅尝即止,直至今日,都只是萍水相逢的敌对势力。
仅此而已。
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不对,不是这样的,他与姜贞绝非如?此。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他要拨乱反正,让一切重回正轨,哪怕最后自己兵败身死,也比现在只是陌路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