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楠锐一家人守在程老太爷的病床前的时候,马宏平于日落时分准时回到了家。和往常一样,没什么高兴的事也没什么特别不开心的事,老爷一如既往的冷漠着,牙行里今天也没什么要他特别去办的事情。
刚落轿,就听到屋里不满周岁的孙子的哭泣声,一屋子人,哄不住个孩子吗?他本来只有一分的不开心现在变成三分了;进到院里,隐约听到了夫人柳氏训斥儿媳的声音:“带孩子,要有点耐心,他这么小,能懂什么呀?”三分的不开心,现在增至五分了;及至到了房门口,听到了儿媳低低的哭诉声:“他都三天没回家了……”。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五分的不开心,现在变成七分了。
哎呀,好烦躁,好烦躁啊,天天都这样吵闹。他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走,去喝两杯吧,刚到门口,一眼瞧见儿子挽着小舅子从外面回来,他操起地上的扫把就朝儿子砸过去,边砸嘴里边骂着:“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三天不回家,跑哪儿鬼混去了” 儿子赶紧躲到舅舅身后,嘴里嘟囔着:“人家有正经事要做的嘛”。
“正经事? 你马原安除了喝酒打架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嘴里恨恨地说着,心里想着,要是你小子争气,我也就不必还在牙行里赖着了。然后扫把一刻也没停滞地继续向儿子砸过来。
“不信你问舅舅,舅舅可以作证”马原安继续躲在舅舅身后,嘴里不停地向他爹解释。
此时舅舅柳时义伸手抓住了姐夫手里的扫把:“姐夫,原安他这几天还真没胡混,他刚找了份事情做,这回你可冤枉他了”
马宏平气哼哼地扔了手里的扫把,也不理睬他这小舅子,心里想着,难道你是什么样人我还不知道吗?他继续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他又转回来了,刚往回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往门外走去。他忘了自己最初是要去做啥了,心里好生烦躁,此刻只想去喝一杯。
柳时义上前一把拉住他:“姐夫,你这是要干啥去”
“去喝酒”马宏平恶声恶气地说,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姐夫,我陪您去”柳时义大踏步跟上来,又给马原安使了个眼色,马原安心领神会地悄悄跟在了身后。
三个人一路默不作声,到醉春风酒馆,见满屋子都是人,他们找了个靠窗边的桌子坐下。
跑堂的小二总是喜气洋洋的:“马掌柜,您三位,请上座”
在小二眼里,他们店里所有的位置都是上座。
“还是老规矩吗?”小二躬着腰,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谄媚的笑容,这种笑容一般是对那些没钱又想享受高级服务的人才有的。只是他还是习惯性地卑微而讨好地问。
“嗯”马宏平点头嗯了一声。
“好~~~~嘞~~”小二拖了个长腔,高声唱着菜名“和镇米酒一坛,花生一碟,肉丸一碟” 随后听到后厨有人在大声回应。
“等等”柳时义对小二做了个稍待的手势,又转身对马宏平道:“姐夫,咱们今天不喝米酒,咱们今天喝点好酒”然后他不待姐夫回答,就自作主张地拽住小二:“你这儿还有什么好酒。”
“哟,这位官人,咱们这儿可都是好酒,这和镇米酒是客人最爱喝的,物美价廉,还喝不醉”小二嘻笑着说。
“还有呢,总不能只有一种酒吧”柳时义又问。
“哟,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小店吧,您要是问最贵的酒,我们这儿有好多呢,您要是问好酒,那我们小店里可全都是好酒”油嘴滑舌的店小二仍然是嘻笑着说。
“那就拿你最贵的酒来”。
马宏平默不声地坐在桌前,任由他们去安排,他享受这种被人围着服务的感觉,只是儿子和小舅子的服务始终让他觉得不那么称意,他是他们的长辈,接受他们的服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心情忧郁,满脸沮丧,看着满酒馆里的客人猜拳行令,个个都生鲜活猛的样子让他有些嫉妒:“难道他们就没有烦恼吗?”他心里想着,眼看着小二把酒端上来了,菜也摆了一桌子。
他端起酒杯就往嘴里倒,他是这酒馆的常客,从来只喝和镇米酒,正如小二所说的那样,便宜,喝不醉。没想到一杯酒哽在喉咙里,与习惯的和镇米酒不同,香醇,辛辣,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过瘾“。马宏平放下酒杯,嘴里直呼“过瘾”。
他不怀好意地看了小舅子一眼:“今天又有什么事要来坑我呀?“
柳时义和马原安,今天刚加入了码头帮,专管收账。他二人从此也算是有了工作,每月六两银子的薪水,至少可以养活自己了。码头帮就是向每一个来码头做苦力的工人收取保护费,然后保护他们不受雇主欺瞒和克扣工钱的帮派,每一个想来码头做工的人,都必须在他们帮派里登记,交纳一定的费用,然后才可以工作。任何人想要私自在码头上讨生活,码头帮是绝对不允许的。
柳时义和马原安本来想让马宏平高兴高兴,先前想好的话,现在反倒一句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