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光荣从方天天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她先回到了大姐的那家地下室旅馆，可是旅馆已经关门了，旁边的的霓虹灯牌子也被收走了。柳光荣用力推了推门，锁得严严实实。大姐去哪儿了呢？柳光荣心中难免疑惑。

她蹲在小旅馆旁边，好像一只流浪狗，如果路过的人朝她扔几个肉包子那就更形象了。

但是她狗都不如，因为没人给她扔肉包子。

对面走过来一个姑娘，一跛一跛的，她披着头发，一半遮着脸，一半别在了耳后。柳光荣不由地站起身子，因为朝她走过来的这个人是陈珂，那个在三岔口地下赌场被扔上台和半机械人PK的那个姑娘，当时柳光荣给她支了个看似稳妥的招数，却让这姑娘被打得半死不活，还好保住了性命，但是柳光荣当时被撵了出来，后来也没和这姑娘接触过。

“你......还好吗？”柳光荣问得有点心虚。

陈珂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挡着脸的那一半头发掀开，“就是这脸让我觉得难堪。”

柳光荣不由得睁大双眼，因为她的左眉骨到左眼皮，再到左侧的脸颊，面皮上都是一块块褶皱凹凸的疤痕——她毁容了。

她说她的一条腿也废掉了，但是赌场里面的人突然良心发现，给她的腿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所以她的右腿虽然跛了，好在是保住了。

“对不起。”柳光荣除了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悔意，她一开始让陈珂采取迂回策略，拖到时间就行。如果实在没办法，再去拔掉半机械人脖子后面的芯片。如果当时陈珂一开始直接掌握主动权，把半机械人脖子后面的芯片毁掉，也许她可能就不是这种结果了。是她的草率和鲁莽毁了眼前这个姑娘。

“你不用自责，”陈珂知道柳光荣心中所想，“你不在台上，所以你不知道台上的无霸对人的压迫性有多强，虽然我当时看起来挺无所畏惧的，但是我内心深处是其实并没有必胜的信念。我在赌场待了很久，见过太多场以无霸为主的搏击赌局了，这个半机械人从来没输过，原因就在于他的指令设计：他的攻击力度，攻击时间，要在哪个时间段把人打死都是有指令设计的。

所以，我一定会在他们所设计好的时间内被打死，而且还不会让那些赌徒拿到钱。如果就像你说的，我一开始就攻击他脖子后面的芯片，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同样也做不到。

不过因为你的勇敢和智慧，我捡了一条命，而且还从三岔口被放了出来，有机会重见天日，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陈珂说了很多，但是并没有消除柳光荣在面对陈珂时的那份愧疚感，这份愧疚来源于她的内心深处的自责，而这份自责的根源在于：她清楚地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自负才导致了陈珂今天的结果，即使陈珂不这样认为。所以她难以释怀的根本，是对她自己自负这一行为动机的苛责痛恨。

柳光荣那参差不齐的短发随着微风微微翘起些，她看着陈珂的被毁了的脸，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也许是对自己的自责，也许是对陈珂的同情，也许是面对这里所发生一切的那种有心无力，她抱住陈珂，再次轻声说道：“对不起。”

陈珂拍了拍她的后背，语调轻松地说道：“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我是来和你商量，怎么从这里出去的。”

柳光荣松开陈珂，揩了揩鼻子，“你从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6天前。”陈珂说道，“我记得游戏之夜这个活动就是第7天，明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原来陈珂也是游戏之夜的玩家，怪不得她在台上的精气神和气势和别的赌徒不太一样。“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从仿真人游戏乐园进来的吗？”

陈珂摇了摇头，“我记得当时7D全息屏幕上的主持人说完开场白之后，我双眼一黑，就稀里糊涂地落到了这里，到这里之后因为没钱生存，就遇到了一个人，他问我是不是游戏之夜的玩家，我点了点头。那人说他也是，他就问我是不是没钱生存，然后他给了我一张贷款卡，说是可以先用着。我当时也是没心眼了，我寻思不过是一个游戏，可能这钱也就是游戏币，在这场游戏中专用的，等到游戏结束后会统一结算，等回到仿真人乐园的时候用钱抵扣。所以我就单纯地认为这只是游戏之夜的盈利方式，直到我发现我的这张贷款卡从起初的20万电子币，瞬间就负债到了100万，又负债到了200万，我彻底懵了。

后来借我贷款卡的那个人又出现了，他说没事儿，游戏嘛，你去赌场赌几次就赌回来了，他说游戏之夜有赌场，偶尔玩玩也挺好的，我就相信他了。我当时还问他，去赌场赢钱也是赢电子币嘛？他点了点头，说这里都是以电子币交易，这样货币流通更方便一点。他还告诉我怎么去赌场，就是那个三岔口。结果我到了三岔口之后，愣是从一开始的负债200万，到负债600万，再后来赌场工作人员查询我贷款卡账户，说我已经是劣等信用用户了，没钱还债只能卖身，把我自己卖给他们。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想反抗都不知道怎么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而且我一开始以为这里的人都是游戏之夜的玩家呢，结果并不是。我被迫卖身，卖身的结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不过是这个赌场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就被钻到哪里，而我恰巧被安排到了与无霸的对决中，成为了搏击赌局中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表演品，来供赌徒们赌博，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那天的那么一折腾，虽然我的损失也很大，但至少自由了。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