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同巡城司都收到了昨夜在皇城之外,有北奴人和不知来处的一伙杀手起了刀剑的音信,可却在一句:“不可深究”的授意之下置若罔闻。
长安城的五军都督府里,德国公姜楷见过北奴使臣之后,只应了替他们找寻,却未曾允诺放这两千多北奴蛮子自己入城来寻。
礼部的官员们平日里招呼这帮外臣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雅致替他们去管这些闲事,一句又一句的:“我等自会明奏陛下,要五军都督府、巡城司、锦衣卫替你们寻觅,可这长安城如此大,一百零八坊,皆要寻遍恐也不易”
如此还是没能让北奴使臣满意,就换成了:
“几十个大活人,怎么就会凭空躲起来?怕不是在北奴受了不公,聚众归顺了大宁?”
“你们北奴人,在辽北各部和西域各城做的那些好事难道人家就忘了?如今这长安城里可不止你们北奴一家使团”
“此言差矣,我等身为大宁礼部堂官,自然是该你们这些来使安置好,可你们也知道,大宁民间尚武,侠义之风盛行,若真是惹着了大宁的江湖人士,被带出了长安城,天下之大,我又如何替你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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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听与不听已经不重要,至少如今的大宁礼部,瞧着北奴使臣来了一趟又一趟,糕点茶水没少过,可接待之人已经从侍郎换作了记簿章事。
锦衣卫都不敢办的案子,巡城司和五军都督府又怎么会去办,日日照常巡城就算是替他们找过了,北地死在这些蛮子手里的边军数万,白骨累累,欺辱边地军民的桩桩恶事长安城里可没少听,广武年间士子们总是觉得朝廷穷兵黩武,数次出漠北草原,却无止战之果。
而如今,又齐齐换成了,北奴野蛮禽兽之国,屡犯边地,杀我边军,虏我子民,牧马南城,兵悬辽北,当兴王师讨之,以武止戈。
大宁民间对北奴蛮子的怨气,在永文二年之后,早已是累成了一座火山,就等一个契机,看着王师北出,犁庭扫穴,绝其王庭之所。
中州的百姓,因为历代王朝之兴盛,心里总有那么一份傲气,大宁出兵草原就是王图霸业,因为蛮子不讲礼,蛮子连城牧马就是犯我边疆,其心可诛。
只有大宁的骑军才叫王师,王师出兵便是替天行道,因为这天下,就好像这四海之内,只该有大宁的天下,只有大宁的百姓叫民,驿卒之人,西域叫胡人,北奴叫蛮子,辽北叫鞑子,高丽叫棒子,就连南边已经与大宁同用一言的南诏和羌部,也只配叫南夷。
大宁的四海之外,皆是穷山恶水,瘴气横生,大雪终年不化,大宁的边关以外,人人皆是粗鄙,民智未开。
虽确有那么几分真意,可皇朝百姓的那一份高一等的傲气,实在大可不必,杨家生在北地边关,很清楚贵华夏而蛮夷的恶果,杨家的骑军也正是学自北奴和辽北,方冠绝天下,一统河山。
比起民间的周边各国的轻视和傲慢,大宁的朝廷显然要平待他们许多。
而杨宸,今日一早起身,换上铠甲,趁着未下大雪,已经在长安城外领了自己定南的几百骑军往东,按着五军都督府接到了驿站奏报,还有一日马程便可到蓝田,就一路狂奔。
蓝田不仅产玉,更是大宁帝都长安安危所系,蓝田大营原有京军数万,如今因为几家军镇之军北上连城,就分批去了长安四边的军镇,独留一万人还在这蓝田大营之中。
蓝田之军,皆是随太祖高皇帝征伐天下的大奉北宁军旧部子弟,如今亦然,在广武帝眼中,好像只有自己祖宗之地的儿郎才配护卫皇驾,世代为杨家之卒,不至于像大奉在晋阳城破之后,直到亡国都无人愿为他赴死。
杨恒是个慢性子,这一路走走停停,遇名山大川,高峡险谷,古城旧楼即停车饮酒赋诗,一来是就藩十几年之后又一次瞧见了北地决然不同于三湘之地的山水奇景,多有感怀;二来,一入长安便不得安生,原本他心中所想,只是在长安里待个两日随御驾奉安太后阳陵即可,路上之时,再同自己的皇兄奏言新政北上操之过急的隐忧。
可终于要到之时,又难免有了其他感触。
杨恒从小就对那座寻常人为之向往恨不得一睹其宫墙之内真容的长乐宫没那么多眷恋,对长安这座天下第一的名城更是如此,比起自己四皇兄韩王杨建就藩之日涕泗横流,年纪更小的杨恒就藩之日却显得极为沉着,对他来说,就藩造福一方百姓,是他唯一能觉得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
自小受辱,历经磨难的杨恒,也显然比自己二等字韩王的皇兄和一等字晋王的皇弟,更有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
而就是离京之日,因为其母妃身份低贱,从未被正眼瞧过的湘王杨恒还是被自己的父皇给又折辱一句:“此子无孝”
一切仅仅是因为,韩王杨建和晋王杨吉哭哭啼啼,舍不得长安城的繁华,舍不得皇宫里的富丽堂皇。却被广武帝认为是儿子不愿远离父母的那颗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