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林大人是由小官升上来的,这会听到这里,心中大概也有了分寸,尤其是右相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窦尧见众人沉思,又询问文远,“既然云尚书对你有恩,当年你为何污蔑云尚书,如今又为何出来作证?”
右相云子龙脸色讪讪,他心中后悔没有除掉漏网之鱼,文远在市井中的名声是有的,贸然杀了,他也担心惹上祸事。
谁都没有想到,十年过了,还有人将当年之事重提,甚至说动当今皇上重审过去的事。
文远眼泪纵横,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双腿废了再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只能教穷学生赚点小钱。
然而,他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夜深人静时,当年之事浮上心头,他寝食难安。
时卿脸色微沉,她淡淡道“你将真相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
文远无视陈王要杀人的眼神,当初陈王背信弃义要杀自己,若非自己苟且偷生活下来,或许也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当年云尚书对我有恩,是我忘恩负义,让人不耻,云尚书是天底下最好的先生。
当年是右相云子龙买通我,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模仿尚书大人的字迹,伪造和反贼来往的信。
至于当年有人发现的信物,是尚书大人府上的妾室和人私通,放在尚书府的书房,此事我不敢说谎。
当年之事,我愿承担后果,请大人明鉴,十多年了,请还尚书大人公道。”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震惊,陈王目光颓然,他给暗处的人使眼色,文远今日别想平安的离开京兆府。
然而,公堂上有人横空射出一只箭,眼看要将文远的脖颈射穿就在此时,景云湛身手利落的将剑紧握在手中。
他行动极快,人群中暗藏杀意的杀手被景云湛手中的箭矢将小腹刺穿,血溅当场。
景云湛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钟离的方向,语气淡定。
“听说当年是沈大人呈上的匿名信,如今真相大白天下,沈大人有何话可说?”
沈钟离一心扑在时卿身上,他才惊觉时卿的容貌已经恢复好了,依旧是过去的娇颜,然而,她的目光中再无曾经的爱意。
沈钟离无法接受她冰冷而陌生的目光,仿佛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她曾与他有最亲密的关系,床榻间抵死缠绵,眼中的爱意不散,而如今,她绝口不提爱意,更是与他渐行渐远。
时卿定是因云尚书的事和自己置气,沈钟离心中暗暗的想着,心中生出一丝窃喜,他可以补救的,只要时卿能回心转意。
沈钟离别有深意看了一眼陈王,贤妃已经倒台,朝堂之上日后只怕以归来的二皇子景云湛独大。
若他与时卿重修旧好,难道景云湛会为难自己?
时卿如此喜欢自己,定然舍不得心上人被人为难,她心中暗暗的窃喜,更是打定主意了。
“当年之事,却有隐情。”
沈钟离跪下,寥寥数语让在场的众人再次震惊。
陈王几乎瞳孔地震,沈钟离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背叛自己?
林大人捋了捋胡须,这会总算淡定下来,“若是沈大人愿意将真相说来,等圣上问及此事,或许下官能替大人说情。”
沈钟离的目光痴痴的落在时卿的脸上,时卿淡漠的撇开目光,藏于景云湛的身后,懒得理会沈钟离。
景云湛牵着时卿的手,安抚的声音似钟玉一般悦耳。
“卿卿莫理会他。”
林大人那边却是对沈钟离寄予厚望,当年云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若是自己能将此事调查清楚,日后升官是指日可待的事。
况且,也卖给了二皇子人情,于他而言,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沈大人有何想说的,不如畅快直言?”
陈王脸色阴沉,他低低的说道,“沈大人,慎言。”
右相云子龙也看不懂沈钟离的心思,难不成他想反水,若是这样,只怕好日子到头了。
沈钟离朝着陈王拱了拱手,随后拿出一块印章以及一封信笺来,他交给了衙役送到了京兆府尹身旁。
“十年前,五皇子以家母性命要挟,命我给云家安插莫须有的罪证,上面的印章皆是陈王殿下的。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验证,云尚书当年挡了五皇子的路,以及右相大人的仕途,这才有此结局……”
信件可以造假,可印章却是不可能造假,更何况印章后面有陈王的名讳承恩,是抵赖不得。
时卿诧异,沈钟离的反水在意料之外,就算没有沈钟离,她依旧可以扳倒陈王和右相云子龙。
只是,沈钟离的心思,她有些猜不到,只觉得此人纯属有病。
林大人将信件拆开,再看看上面的印章,他脊背发凉此事竟然牵连到了右相,还有陈王,也难怪皇上如此重视此事。
他脸色沉重,将证据收好,郑重其事的看着在场听审的众人。
“此事需请示皇上,由于此事牵连深广,请陈王殿下与右相大人留步。”
话音刚落,只听到公堂外有太监尖锐的公鸭嗓响起。
“皇上到。”
众人不可置信的伸长脑袋,看着京兆府外,果真是看到了文昌帝的仪仗,帝王不怒自威,脸色更是阴沉的很。
方才公堂审问的一切,他其实都听到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藏着如此深的内幕。
“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人连忙跪下,给文昌帝行礼。
文昌帝随意的寻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陈王逃避的目光,以及林大人手边的信件,当年云家之事,他已经将真相猜的差不多了。
他对陈王有些失望,纵然知道景承恩狼子野心,并非善茬,却没想到十年前的事,也有他的手笔。
当年,若非景云湛外出游学,或许他也被处置了,或许也没有后来相认的事。
“父皇,当年之事由沈钟离,云子龙,景承恩三人成虎,设计陷害的云尚书,而太子谋逆的罪证,也是有人伪造。”
“陈王身边有一人善谋略,此人已经被锦衣卫控制起来。
陈王府中已经收集到当年陈王陷害废太子的种种罪证,如今都呈送到京兆府,请父皇过目。”
景云湛掷地有声,他说话从容淡定,行事也隐秘的很,然而只要出手,便是拿捏了旁人的七寸,直中要害。
文昌帝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陈王,是遮掩不住的失望,他给陈王放权,却没想到,十年前云家之事,以及废太子案有他疼爱的皇子手笔。
“命人送上来,另外,京兆府尹暂且将沈钟离三人收押入天牢,此事,朕自有分寸。”
林大人不敢怠慢,连忙恭敬跪下,抬眸对文昌帝说道。
“是,微臣明白。”
陈王原本故作淡定的脸色,这会彻底的慌了神,他好不容易才将权势握在手中。
如今却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手里面溜走,他才不愿意看见这一切。
“父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些罪证都没有送上,您就这般让我们下天牢。
难道不是想刻意的为云家洗清冤屈,让景云湛回到朝堂之上,父皇如此偏心,当真以为儿臣没有察觉到吗?”
御史大人脸色微变,陈王倒是勇猛,皇上分明是想保他,可陈王这番话,却是让文昌帝不可藏私了。
文昌帝有些气,他没见过这般蠢货。
“来人,将人押上来。”
景云湛话音刚落,锦衣卫就将一人带到了公堂上,那人正是陈王的谋士,为他出谋划策不少,当年扳倒太子一事上,也是出了不小的力。
景承恩脸上的血色渐退,半个月前,谋士失踪一事,他自然派人查访,然而却没有一点线索。
却没有想到,原来谋士已经被人控制拿捏了。
那谋士跪下,在林大人的再三逼问之下,将这些年陈王所做之事,如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若是目光能杀人,陈王已经将谋士给碎尸万段了。
“当年谋逆案,是由陈王殿下和右相大人主导,所有的证据都是伪造的,云尚书的证据被销毁,在朝堂相互遮掩之下,云尚书最终被定罪,草民愿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陈王立刻反驳道,“你胡言乱语,本王何曾认识你,三言两语就抵赖本王,当真以为本王好拿捏?”
谋士立刻将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拿了出来,是陈王身边可以自由出入的腰牌,他为陈王办了不少事,如今暴露旧主,实属身不由己。
文昌帝却没理会陈王的话,他看着手中景云湛搜寻来的卷宗,上面所有的证明了一件事。
当年无论是废太子案,还是云尚书和逆党勾结一案,都是被陈王设计冤枉。
文昌帝气的将卷宗砸在陈王的脸上,神色冷冷道。
“纵然你有给自己脱罪的理由,可这些证据,难道你能抵赖?朕不想听你的辩解,来人,将陈王等人全拖下去!”
陈王知晓今日之事不可善了,景云湛的归来势在必行,而他的好父皇,也想将云家之事甩锅给自己。
看着身旁的文昌帝,陈王声音冷然道。
“父皇何故如此清高,当年之事纵然是我设局又如何,难道最终下旨抄家的不是父皇,纵然儿臣有错,难道父皇没有?”
林大人脸色微变,陈王真是敢,竟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将文昌帝的台直接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