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你会到那边去的。”季沫看着云裳,他其实多么希望,那一天,他也能跟着她去,可是,他的身份,他的家庭,在某种时刻成了他身上的枷锁。
云裳看着季沫,那眼睛因为单纯,所以清澈。
“你在哪,我就在哪。”云裳看着季沫,一个女人的幸福,很多时候,可以简单成一个男人。
季沫看着这被灯光渲染亮的夜,透着宁静,没有世俗的打扰;他多想这一刻能够无限地延长再延长,终其一生。
季沫苦涩地笑笑,他又不想让云裳看出他的苦涩,他只想一个人扛起所有的苦难与疼痛,风来的时候,他愿意是拦住风的一堵墙;雨与冰雹落下的时候,他是那长长的屋檐;汹涌的浪潮扑过来的时候,他是那最坚实的河堤。
“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属于那个更美好的世界。”季沫意味深长地说,“杜运水挺好,我多么希望我就是杜运水,我就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真的,有信仰的人,他的生命才有质感,而我,不过是随波逐流,看见那岸,可就是登不上去。”
云裳抓住季沫的手,关心地问:“季沫,你怎么了?”她能感觉到他的那不可言说的心事。
“没有。”季沫说,“如果有一天你嫁给杜运水,我只是可惜,我怕我见不到那一天。但我能够想象得到,你当新娘的样子一定一定很漂亮。”
“季沫,我为什么要嫁给杜运水?”云裳的眼睛表达着她内心的抗议。
他心里一想到云裳有一天也许会嫁给杜运水,就会泛起一股连自己也搞不懂的感伤,不舍,乃至失落,仿佛他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他也很清楚,云裳最好的归宿,不是他季沫,而是杜运水。他虽然在他所处的这个世界绚丽无比,然而他所属的这个世界却已经积重难返,杜运水所属的那个世界虽然像是一个蛮荒,但在那蛮荒之下,万物的种子已经萌芽,不远的将来,那将变成一个朝气勃勃且五彩的新世界。
他翻过身,眼睛瞅着墙顶,“杜运水和他的那个世界,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季沫,我们以后可以不说这个吗?”云裳痴呆地望着季沫,“杜运水是个好人,也很优秀,他是我最好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也不可能救下你。我这一辈子都会感激他。感激一个人,不一定就要嫁给他;正如感激一个人,也不一定就要娶她。我懂的,每一个人都有他或她心中的白月光,在黑夜里温暖着她,给着她温暖,也给着她希望。”
季沫轻轻地拭一下脸庞,不知何时,他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谢谢有你。”季沫望着他墙顶,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被一堵墙压制着,他想冲破出去,可又显得无能为力,“真的——”他有一种深深地罪责感,他多么希望,人,真得有来世,真得有因果轮回。
季沫感觉好久好久没有和一个人这样聊过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所谓八卦,无所谓家长里短,既有海阔天空的理想,也有变幻莫测的现实忧虑——
愿意在黑夜里陪你聊天的人,愿意在寂静之中倾听你讲诉的人,愿意在你无数声哀叹中依然保持对你崇拜且为你感到自豪的人,那一定是你修了几世之福才换来的缘份。
人生最大的遗憾,明明那么美好,却无法给美好一个圆满的结局。
季沫醒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胃里还透着酒精残留。他简单地洗漱,而他无法洗漱掉的却是内心那不可言说的惆怅,他还必须把那惆怅装在自己的微笑里,不让世人看见。
季沫吃早餐(其实用时间来丈量的话,应该叫午餐才对)时,问仓周,怎么不见云裳?
“云裳小姐说,我们来了一趟金陵,得带些金陵的特产回去,那些亲戚呀,朋友呀,该送得送,不在礼物的多少与贵重,在一个情字。”仓周回答道。
“那你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陪着去?”
“云裳小姐让阿强跟着她去了。”末了,仓周补充一句,“赵小姐也跟着去了。”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云裳姑娘。”季沫不满地说,“一天天的,搞不清主次。”
“这也不能怪我呀?”仓周表示抗议,“你让我保护她,她却又让我留下随时听你吩咐,我可不是孙猴子会分身。”
季沫停下筷子,瞪着仓周,仓周立刻收回自己的倔强。
“你以后给我记住了——”季沫用筷子敲着碗,而眼睛却依然瞟着仓周。
“我懂,云裳小姐就是我们的天。”仓周嗫嚅着,“老天爷吩咐我来照顾你,我不听她的,难道听你的。”
这话好像没毛病,季沫喝一大口粥,嘴里骂一句“混蛋”,然后抹抹嘴上了楼。
他走进书房,看见书桌上有一幅字,书写的是昨夜云裳吟诵的《念奴娇·昆仑》,字体刚健飘逸,这正是云裳的书法风格。
他把词从前到后连读十几遍,越读越喜欢,他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伟人的一个小小警卫,时时刻刻受着他的熏陶。他内心激动地感叹,这种胸怀,这种气势,这种文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已经能把这首词完整地背记下来,这才把那副字小心翼翼地卷起来;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也是一个格外敏感的时代,所以,他深深地知道这阙词如果被人在他家发现,那将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最好的武器。
云裳一早带着赵芳和阿强去金陵几个有名的市场逛了大半天,她所购买的,不仅有金陵的名小吃,还有洪港运过来的一些时尚的布匹及转道洪港运过来的外国的包包之类的新奇玩意儿。凡是她想到的,或者看到的特别东西,她都会酌情购买一些。
云裳回到家,将近下午三点。
“季少呢?”云裳问仓周,“起来了没有?”
“一个人出去了。”仓周不待云裳开口,立刻补上说,“非不让我陪,说是喜欢自由。”
云裳也不好再说别的,只问去了哪里?
仓周说,他不知道,季沫说走就走了。
有的事,无需让别人参与,人越少越好。
季沫开着车,车的后备厢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满满的金条。
季沫把车直接开到毛局长一个比较远一点的别墅里。他之前已经和毛局长是约好的。
对于季沫的到来,毛局长亲自到院子里去迎接。
“我这备了一点土特产,希望你不要嫌弃。”季沫与毛局长打完招呼,握了手,从后备厢里拎出那小盒子与毛局长一道往屋里走,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