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想,是时候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被涂抹了香料,烤得香喷喷的肉串,但戏都已经演到这儿了,不走不太合适。
林芙没有理会乌里图,站起身,向下瞥了眼(看了眼烤肉),便转身准备离开。
落在乌里图眼里,就是林芙因为他的胡言乱语,直接失去了找乐子的兴趣,站起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团失去了色彩的空气。
他看着她转过身,随即心脏一下子便揪紧了——
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否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乌里图噌地站起身,紧追两步走到林芙身前。
林芙从善如流地停下,看着他,等他说话。
乌里图一把人拦住后就赶紧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可以帮忙。”
“做陷阱,做食物,杀人——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他有些紧张。
在得知林芙的身份是守墓人后,他明白这不是他能够轻易哄着拐着叼回家,压在巢穴里疼爱的雌性。
她非常强大。只有比她更强的雄性才有资格成为她的伴侣。
他会变得更强,变得配得上她。
但在他再次求偶前,他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守在她身旁的机会。
乌里图期望林芙能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是紧张的,怕得到拒绝,更怕她直接一走了之,让他再寻不见。
这份紧张让他说话有些颠倒混乱,他的重点是最后那句,表达自己的价值和意愿。但林芙需要的是第一句。
她需要乌里图送她“回”去。
毕竟她只是话赶话,很随意地冒用了或许存在的守墓人的名,虽然她方才的回答不假,但她不知道青朝的皇陵在哪儿可是比真金还要真。
于是林芙装着审视了乌里图片刻,继而露出点兴味,问他:“你的名字。”
这似乎是默认的意思。
乌里图瞬间双眼发亮,一时有些兴奋。
明明像头狼,却又仿佛像狗一样摇起了尾巴。
他很认真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问:“你呢?”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林芙想了想,开始给自己刚拿到的“身份卡”增添信息:
“躺在主墓室的那位知道我名字,要不你去问他?”
林芙勾起嘴角,神情间带着些许嘲讽,却不知道是对着乌里图还是谁。
这是拒绝,或者说是不能告诉他名字。
乌里图难免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这样非常的合理。
——神秘的守墓人,遵循着特别的规矩。
非常符合普通人的幻想与思维逻辑。
于是乌里图转而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林芙盯着他,突然露出一抹带着点恶趣味的笑,像一只偏头看来、弯起双眸的狐狸。
明明像是在和善乖软的笑,却让人无法忽视那排列整齐的森白的獠牙。
想着,或许它只是咧嘴时牵动了肌肉,它想要攻击,人类却被它美丽的外表迷惑,为它冠上了温柔的词汇。
“唤我主人吧。”她说:“我可以接受你献上的忠诚。”
虽说守墓人是青朝的老古董,她不能离开这座山,也不与其他人建立社交关系,但是这么多年间,时不时的就有盗墓贼来一趟。他们来自不同的朝代、时代、甚至是世纪,带来了青朝人从未见识过的新东西,也带给了被束缚在深山中的守墓人一些新的知识。
所以守墓人知道,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主仆的说法,每一个人都是自由且平等的,她让乌里图喊她主人,对于乌里图来说可能会被看做是一种轻挑的侮辱。
但“知道”与“活过”是两个概念。
她于青朝诞生,成长在那个封建社会、那片皇权至上的土地上。后来,她的父母为了公牌告示里承诺的十两银子,把她从平民卖成了皇室的奴才,没太久就被做成了青朝皇陵的看门狗,结束了作为人的生命。
她被强行绑在那艘巨大的、即将沉没的船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它一同沉入深不见光的海底。
彼时她还有些懵懵懂懂,只知道离开了父母的悲伤难过,被炼制改造时难以承受的痛苦。毕竟从小到大,周围人的话、社会传输给她的观念都是:要向皇室卑躬屈膝,要为了皇室肝脑涂地。
那是天降于人世的尊贵,是与他们这些人截然不同的生命体。
所以她从未对自己的遭遇有过怨恨——因为这是多么正常的事啊。
对于他的父母而言,既可以得到钱财,又能为皇室出力,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准确的说,是一种荣耀。而对于皇室而言,无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他们做出的补偿,都让这件事变得再妥帖不过了。
所以她可以理解父母的决定,也可以理解皇室对她的所作所为。